室友神秘兮兮地给明颂发了一个链接，看评论是某篇扑街权谋小说的同人文，仆一翻开就被占大半页篇幅的“嗯嗯啊啊”痛击。
明颂：尊重XP自由，但是否过于低俗黄暴了一些。
朋友：粗浅，必然还没翻到后面。
于是她点开第二页，手机差点砸脸上。
扒开床帘，进行一顿酣畅淋漓的拳脚输出，她再手脚并用爬回去，继续下拉页面。
其实忽略掉女主和自己同名这件事，还是大有看头的，比如略显俗套但喜闻乐见的追妻火葬场、前后期地位颠倒的狗血桥段，以及爱哼唧的其实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主等等等等。两三千字就涵盖这么多关键元素，作者也是功力不凡。
明颂退出文章，几条新评论与原来人心黄黄的评论区格格不入。
“ooc这种最基本的都骂烦了。”
“这个女扮男装的弱鸡皇帝不是没几章就被捅死了吗，就硬拉。。。”
“恶俗啊。”
“举报了哈。”
再刷新页面，帖子已经隐藏。
明颂顺藤摸瓜找到原著，章均点击量比同人文还少。
刚看个开头，熄灯了。室友嘀咕“离十二点明明还差几分钟，果然是宿管阿姨手动拉闸。”
这时app弹出弹窗，提示楼下洗衣房的衣服洗好。于是她窸窸窣窣下床，然后在走过千百遍的楼梯上一脚踩空。
闭眼前，飞出去的手机还在发出幽幽蓝光。
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她挣脱不出，只能仍由意识飘荡。
梦中烛火摇曳，层层帷幔下探出一只修长的手，手腕处缠着几圈红绳，绳子多余部分虚垂，拂过手腕往下薄且过分白皙的皮肤。
不待细看，画面一转。
肃穆宫室内，不见烛火，月光清寒，一人正擦拭长剑上血迹，剑身映出持剑人极深又极冰冷的眼，而他脚下委顿着一身着华服者。
明颂想凑近去看死者面容，眼前却涌起迷雾，原本若隐若现的噪音与疼痛越发清晰，像是有千万人争先恐后凑到耳边发出尖锐暴鸣，再蜂拥而上拳打脚踢。
在这绝望处境中，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
“还不醒？”
一时间阴霾顿开，死者苍白的脸陡然显现，看清瞬间，她心神俱震猛然睁开眼。
“醒了......圣上醒了！”
明颂头痛欲裂，挣扎着坐起，此时身处的环境和寝室毫不相干，装修得跟古装剧似的，越看越像刚刚梦里的凶杀案现场。
太医扒拉开床边鬼哭狼嚎的各路人马。
“脉象已然平稳，陛下可有其他不适？”
“还行。”明颂声音嘶哑，迷迷瞪瞪地看向这个身穿长袍、面容清秀的人。
太医斟酌着开了剂滋补调和的药，正欲功成身退，却被一把抓住。
奇幻的想法攀上明颂心头，她小脸刷白，颤声问：“这是哪一年？”
登时太医脸也惨兮兮。人怎么傻了？家传药材损失事小，砸招牌事大！努力忽视被皇帝死死攥住的袖子，他强忍眼泪：“启禀陛下，嘉贞元年。”
“嘉贞”“陛下”，以及梦中错乱的剧情、死者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明颂仓皇撒手。穿书？穿越？
今年干过的坏事不过是在楼下小猫上演龙虎斗时两头加油助威、检阅了十几本无脑重口h文、鉴赏了几张大尺度抓、再审判了......总之，悠悠苍天，何以至此！
想到那些资源还大喇喇地躺在未息屏的手机里，明颂身上死感几乎要凝为实质。她双手合十躺下，拒绝内侍夸张的关心，缩到被子里兀自流泪。
眼泪啪嗒啪嗒流出，同时不属于她的记忆也如野猪般横冲直撞拱入大脑。
原主是先帝的第七子。母亲出生于外族最底层，所在部落生来女为娼男为奴，因美艳近妖，被外族当作战败后的进贡送入旻朝。
她开始十分受宠，后身份传开便遭厌弃，从此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怀着孕便被贬到冷宫，生子也无人照看，因害怕女儿重蹈自己覆辙，谎称生了男孩。似乎是过于透明，其他人以为她们娘俩早死了，竟然有惊无险活了下来。
母亲去世后原主继续在皇宫暗处偷生，是个地地道道的皇宫破落户，其他兄弟姐妹在搞轰轰烈烈的夺嫡大战，她在角落捡剩饭。
离奇的是，生下来就是太子的大哥死了，备受先帝宠爱的三哥被打发到梧南当郡王，其他的也多受牵连再无缘皇位，在京城过足十七年孤儿生活的原主翻身当了皇帝。
按理说，原主应该要对身为太傅的男主感恩戴德，毕竟当初是男主把她从宫里找出来涮洗干净，推上了皇位。但吊诡的是，小皇帝并不亲近这个重权在握的男人。
她被带去先帝寝殿时，先帝说不出话但还能喘气。男主当着先帝的面，写了传位于原主的遗诏，并亲手按上皇帝宝印。然而在这一历史性时刻，原主却忍不住去看那个躺在床榻上淌着口水、老泪纵横的老人，并对这个打记事后只远远见过两面的父亲产生了同情——以帝王的身份。
先帝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原主跟在男主身后走出寝殿，准备迎接这个所谓臣子赐予的荣华富贵。望着男主在风雪中行进的背影，她视线模糊，心中满是恐惧和忌惮。从那时起，她认定这个人有杀死自己的能力，他们只能是死敌。
所以同样有从龙之功，又一直表现得老实忠厚的相国跑来告发男主罪状时，她慌不择路地把对方看做成忠心的臣子与同盟。控诉完过去一年的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被敲定——安排太傅进酒，然后皇帝自服不会致死的毒药嫁祸诬陷。
......
记忆就停在原主喝下酒，咬破毒药，两眼一黑厥过去的那刻。
......
明颂双手握拳，狠狠锤在被褥上。
天杀的，怕不是毒药剂量没把握好，直接给原主毒死了！都没能熬到之前评论区说的被捅死剧情。
都胆敢忤逆男主了，就不能严谨点吗？你们有钱，所以不稀罕命是吧。她没钱啊，就命最宝贵，还莫名其妙丢了。
熬了几个大夜写完的论文没提交，爆出的满二十减十一的外卖券也没用上，衣服还在洗衣机里不知道会不会被扔掉，心好痛。
后知后觉，宫人的议论声已然消失，室内安静下来，紧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明颂探出脑袋，眼眶湿润泛红，睫毛如淋湿的鸦羽结成几簇。
寒风卷着飞雪扑入，又因屋内暖意消融于半空。一高瘦身影步入殿内，宫人垂眸接过沾染了风雪的墨色毛氅。
来人神情有些疲惫，目光从明颂脸上漫过，问道：“怎么了？”
明颂怔愣一瞬，是和梦里一样的声音。
“见过太傅大人，”太医行过礼，用词斟酌，“圣上醒后记忆缺失，许是毒素侵入时间较长，神识受损。”
“哦？”檀决视线回转，再次锁住明颂。
高考后尘封了两年的脑子咔哒一声久违转动。明颂决定赌一把。
在檀决走近时，她撕心裂肺咳嗽两声强撑着坐起，单手按在床沿，眼皮轻颤，微抬下颌：“为川你来啦。”
檀决面无表情停下，对一脸惊恐的太医颔首：“确实如此，有劳。”
明颂默默躺回，背对众人，满心凄然。
一众见鬼的表情击碎她最后的幻想，太好了没救了，确实是权谋版。
虽然就算知道原著剧情也推不动朝斗线，但是也许能避开未来被捅死的剧情。而只看过狗血同人文的明颂合上眼，努力回想关于檀决的记忆，竟然全都是不能播的画面。
可不可以做个初审，剥夺纯膏肓选手穿越资格。
檀决没久留，目光扫过一个守在明颂床边的内侍，后者悄声退出殿外。两人一起向太后寝殿方向去。
“这次什么情况？”檀决问。
原本佝偻身子、满脸怯意的内侍，此刻落后檀决半步，身姿挺拔：“皇帝应是服用了过量的药物，原本必死无疑。我趁人不注意用内力给她逼出大半毒血，加上太医院得了太后意思下猛药，这才续上命。”
檀决冷笑：“姜洵够狠，皇帝也是真蠢。”
“主子，那要不要？”归家心切的暗卫，鸣叶眼中升起杀意。
“不，再观察下，看看脑子是不是真坏了。”
鸣叶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能不能再安排人给她做贴身婢女，过去一年若没有我打掩护，怕是早就露馅......”
也不知道过去十几年怎么混的。
檀决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暗卫折返，从偏门回到皇帝寝殿。他独自去见太后。
太后姜宛刚过知天命的年纪，两鬓却已白尽，殿内有浓郁的药味。
“皇帝怎么样？”太后问。
檀决说：“醒了，但神志似乎出了问题。”
两人并没有就皇帝的病情说太多，归根结底也是咎由自取。
太后：“毒哪里来的，相国？”
檀决没有做声。
“委屈你了，知道我时日无多，我这哥哥行事愈发无所顾忌，”太后叹气，“新查到些什么？”
檀决：“皇帝这次服用的毒药剂量太过，且姜相国最近和梧南有往来。”
“他怎敢！”太后一掌按在桌案，小火炉上蜜桔滚落。
檀决捡起剥了放到太后跟前的银盘，又随手新添两个到火炉边沿。
博山炉袅袅生烟，沉香与药材苦味混在一起，月光下彻，将光阴间隙拉长。
良久，太后睁开眼，愤怒、惊异等情绪尽数敛去，眼中冷如霜雪，一如她更加刺眼的白发。而对坐的檀决褪去年少青涩，气质沉稳，眉眼间流动着不屑掩饰的野心。
那些共同挣扎过的岁月给了两人不同的“奖赏”。
“我管不了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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