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紧”,积雪堆满庭院。
内侍抓着扫把,目光小心地从院中红色身影上收回,紧张地问:“这雪弄得满院子脏污,还不能打扫吗?”
“能啊,让圣上挪座就行。”另一身量更高的内侍说。
小太监听了脸皱成一团,踟蹰半天,握着扫把走出墙角......半步,就又被扯回去。
高个子一脸惊恐:“上辈子存了钱在阎王那没用完呐。”
虽然原主核心人设是本事没有、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太傅作对的菜包皇帝,但她毕竟是皇帝,又对下严厉,宫人还是多有畏惧。
如果有人壮着胆子往皇帝脸上瞅一眼,便会发现她也是一脸菜色。
昨夜皇后来找她,然后在焦灼等待破局之法时,她和皇后先后晕过去。半夜醒来,就见自己在床上,皇后不见踪影。今早才知道,昨天夜里皇后宫里辇车过来给人接走了,算时间应该就在两人晕过去后没多久。
明颂问自己新晋贴身大宫女流云,怎么会晕倒。流云说是屋子里炭火熏的。很好,一氧化碳中毒,这很科学。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皇后那么大一人,不能天天想着让人家睡过去啊。
所以明颂觉得她得坦白,可能会让自己滚下皇位那么大的秘密不能说,但和皇后性取向一致这件事情还是可以讲的。
以后旻朝史书上可能就要写某某皇帝是个好南风了,这和活生生的人比起来小事一桩啦。要怪就怪命吧,是这不公正的命把她带过来的。
想清这一点,明颂总算轻快些。撑着腿站起,蹦跶蹦跶就当抖落前几天霉运了。
去皇后宫殿的路上见到梅花开得好,挑选一支很漂亮的。花枝有些高,明颂踮着脚去够,用力下压枝干,没能一鼓作气折断,反而被树枝上弹起的积雪淋个满头。
流云比她高小半个头,拿着帕子给她拍掉身上的雪,素手搭上花枝,咔哒一下,枝干应声而断。
明颂想折梅花送给姜垚,这样她在和孽缘说再见时,至少能同时获得实实在在好看花束。这是她的事情,不想麻烦别人,于是自己去和树作斗争,结果还是要流云收尾。
接过花枝,明颂和流云说谢谢,摘下花枝上一朵插进流云发髻里,凌霜傲雪很是好看。插好花,看到流云肩上有雪,应该是折枝时落上,明颂想伸手扫掉。
流云却后退一步避开:“折煞奴了。”
明颂慢慢收回手,两手收回斗篷内,只把梅花留在冰天雪地里。
一行人继续沿着宫道走,却在路上碰到了皇后。皇后乘着轿子,见到她连忙让停下,从贴身侍女手上拿过汤罐,很得意地说:“这是我亲手煲的,厉害吧?”
“厉害。”明颂跟着乐呵。
皇后鼓起脸颊,对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怎么不问我送给谁的?”
明颂乐呵不出来了,哈哈两声:“给母后?”
姜垚不回,把汤罐塞给侍女:“我先问你,这是要做什么的?”
明颂顺着姜垚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到梅花,
“哦这个,是想送你的。”
“是嘛。”姜垚踱步过来,伸手拿花,眼睛去看向别处。
明颂心中罪恶感更甚,连忙举手:“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讲?”姜垚拨弄着花,好像对明颂的话并不关心。
“很重要,还是回你屋里说,或者去我那里?”
姜垚却是个急性子,等不了走那些路。她喊宫人们停在原地,然后独自拉着明颂往前走到更远处宫墙下。墙的另一面刚好也长着一棵梅花,几茎花枝横斜,上面压着霜雪。
“好了,说吧。”
明颂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冻得她鼻尖通红,又缓缓呼出,凝出一团白雾。
“我不喜欢女子。”
姜垚兀然抓紧手中梅枝。
“你在逗我玩吗?”
“不是的,之前成亲没有办法阻止,之后你喜欢谁我都可以帮忙,想出宫可能有些难,但想的话,我也努力尝试。”
明颂看着姜垚收紧下巴,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打转。她低头,手从斗篷里探出又收回,想了一圈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再无力地补上一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姜垚眼中的泪水流下来。不是蜿蜒流淌的那种,而是像积累了太多太久,一下子打开开关,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掉在地上没有声响,明颂却仿佛听到了滴答声。
“是我不好吗?”
“当然不是!你很好很好,是我的问题。”明颂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姜垚握紧粗糙梅枝的手微微松开,这下才感觉到痛。其实她对明颂也没那么喜欢,顶多是有一点好感罢了。委屈是为自己好不容易想对某个人好,结果对方竟然敢说不要。
她年纪不大,不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是多么可怕可悲的事情。因此当稀里糊涂的初恋戛然而止,她没有太多悲伤,反而八卦起另外一件事来。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姜垚问。
“没有没有。”
“我不信,不然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女子,”姜垚和明颂并肩而立,悄声说,“你喜欢哪个?姑母宫里那个俊俏的小内侍?最近夜里带队巡逻那个身材高大的侍卫?还是上次给你看病的太医?”
皇后日子过得还是很有滋有味的嘛。
明颂甩甩脑袋,按住姜垚挥舞花枝的手:“都不是,别猜了。”
姜垚却眼珠一转,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太傅对不对!”
天哪,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明颂惊呆了,都赶不及去捂她的嘴。
“太傅出身清贵,文武双全又执掌权柄,比我大伯都厉害。虽然是吓人些,都二十六了还没成亲民间传闻有隐疾,但脸长得确实没话说,据说下朝路上都会有人扔香帕鲜花,你不孤单的,无需自卑。”
自卑什么啊自卑,那檀决有没有问题她还不知道吗,更绝的样子都看过了,敢说一句喜欢吗?
那么长那么冷的剑啊,咔咔就往身上捅,不知道再过几章人都要没了,还搁着喜欢来喜欢去呢,心多大啊。
明颂把大白天就敢说梦话的姜垚拉回去。来时支支吾吾,走的时候已经快要勾肩搭背。
一墙之隔,因流云上岗而终于得以放还的鸣叶突然对树根下一块小石子起了兴趣,专心致志低头看,脖子扭断都不想直面檀决满身肃杀。
别喊我别喊我......
“鸣叶。”
“在。”
鸣叶抬头看向檀决。墨色宽袍加身,不掩半分气度,反而衬得愈发挺拔凌厉,俊美如玉的脸上并无怒意,甚至唇角还噙有一抹浅笑。
上次这种表情还是要和先帝干场大的。
“说说这两天情况。“
“确实有诡异之处。皇帝自那日醒后性情大变......”
第一天。明颂想穿回去。
经典做法是自嘎。这是勇者的破局之法。
刀柄上镶嵌了大小不一的红宝石,拼成桃花样子,刀刃足够锋利冰冷,能轻而易举扎进柔软的腹腔,避开内脏甚至也不会有极其剧烈的疼痛。只要狠心一点,推进去,然后感受血液流出......
“陛下......”小宫女拿着手上半个快氧化完的苹果瑟瑟发抖。
“不好意思啊,我直接啃就行。”烫手似的扔了水果刀,明颂咬着苹果去了窗边。
狠心不了一点。
窗外几只鸟雀在庭院里跳跃,圆滚滚胖嘟嘟,三三两两翻啄地里的种子,有人经过也全然不顾。倏忽飞远了,六七个小黑点在空中转了半圈,呼朋引伴地飞向不远处的林子。“宿鸟归飞急。”
鸟都回家了,我呢我呢?!
明颂让侍奉的人都出去,抄起长绫,凶神恶煞往殿中横梁去。一股脑绑好,站上去,又想到白无常耷拉出来的大舌头。这个死法有碍观瞻,再想想别的。
接下来小半天,鸣叶看着她在井边来回转了好多圈,又转去结冰池塘,无所事事地用石子砸了半个时辰冰面,最后对着宫里最高的七层佛塔发呆。一直到晚上冻得不成人样才悻悻然回来。
明颂放弃了,更经典的是有个屁用没有的系统冲出来说,自嘎回不了家只能一劳永逸地告别太阳。
先随便活活吧。
第二天。明颂想励精图治,在异世界开创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毕竟是个皇帝了,当不了炮灰的。”
于是她让人拿些奏折来。
二十一世纪的知识虽然已经从大脑上光滑流过,只有可怜的一些挂壁残留,但是学了两年的新思想,高尚价值理念不可磨灭,让旧社会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民为贵。
费劲巴拉把繁体字猜了个七七八八,还是读不懂啊。也不断句,从左往右从上到下一口气看下来,眼睛都累了,脑子还一点不运转。
不为难自己,高中语文课上便为句读闹过不少笑话,都换了个世界就不继续丢人了。
“陛下,这些都是大臣们写来问安的,您往常都是画个圈表示知道了。”鸣叶看伤了脑子的皇帝和白纸黑字面面相觑,好心提醒道。
“哦!”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一封洋洋洒洒写了四五百字的就是说了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啊。
画圈圈画圈圈,明颂拿着笔都给批了,看到有趣的还想按之前读书的习惯写个“好”。但笔点上又快速挪开。真是昏了头,因为笔迹不一样被怀疑皇帝壳子里换人了怎么办,一招驱邪就能给她折磨个半死。
看着堆成小半座山的奏疏,明颂总算觉着干成件事。也不轻松呢,有些太能侃了,引经据典地夸,她都看不明白。不过......
“大臣们平时就都写些这个吗?”明颂觉得奇怪。
鸣叶说:“这些是特意写个陛下的,请您亲批,其他则由太傅和相国为陛下分忧,拟好意见再呈请陛下阅。”
是了是了,这也是原主越发痛恨檀决的原因之一。
檀决和姜洵两人将朝政都大包大揽,只把一些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小事交给皇帝解闷。原主咬牙切齿,一方面觉得是鄙视自己文化水平低,另一方面是觉得皇权收到了挑衅。
学到“君不君,臣不臣”那句时,原主用一手丑字愤愤抄了几十遍。兼着帝师身份的檀决看到后,叫人把上课屋子里的匾额换成了原主这副佳作,最后还是原主求着撤了下来。
总之,每一个画下的圈圈,都被绝望的文盲视作檀决的无声控诉。
但是不对的嘛,奏疏是檀决和姜相国一起瓜分的,怎么原主不怨恨后者呢?就因为他总做出副忠君的假样子吗?
要是这样就被骗了,很难不怀疑换到现代社会,公司安排去缅甸旅游原主还会赞美福利待遇。
明颂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和原主其实也半斤八两。明君霸主什么的,梦里想想乐呵下就算啦。
还是继续苟住吧。
“......也不像是傻了,但确实与之前行为迥异。”鸣叶回顾了一遍过去两天明颂的种种行径。
檀决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你继续留在皇帝身边。”
刚准备回归暗卫大家庭的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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