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垂丝柳随风微晃,炽热的日头下有阵阵蝉鸣从树梢内传出,或高昂或尖利的鸣叫似要传到远处似的。
屋内屏风掩映,内室风轮辗转,送了丝丝清凉。
美人榻上,有女子身着轻纱衣衫,闭眸蹙眉道:“鹤沁,命人将蝉捉了,着实聒噪得厉害!”
她一边呓语,一边不解:“怎得这春日里便有蝉了?”
她忽而梦醒,重复道:“怎得,春日里便有蝉鸣?”
鹤沁急匆匆踏入屋内,转过屏风,手中拿着一盆冰块来:“小姐,奴婢这就唤人将那蝉粘下来,这是方才送来的冰,姑娘耐不得暑热,总也睡不踏实。”
郑了卿看向屋外,这里是她从前在相府的闺房,已经许多年没住过了。
她低头看向身上的薄衫,闭眸片刻,又声音干涩道:“替本宫、替本小姐拿面妆镜来。”
鹤沁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柄棠花纹铜镜,递给榻上坐起的女郎,轻声问道:“是要替姑娘梳妆么?”
鹤沁低眸看向镜中青春年少的自己,压下心中泛起的恐惧与彷徨,轻声道:“我有些头疼,许是昨夜开窗着了凉,现下是什么时辰了?这两日可有什么新奇事?”
鹤沁想了想,欢快答道:“眼下刚过申时,日头还没怎么下去呢。这两天奴婢听了不少新鲜事,啊,对了,昨日金宝楼新出了个头面,侍郎家的嫡女与那得宠的庶女都看上了那头面,在那金宝楼打了起来,还是惊动了官府这才分开回府了呢。”
郑了卿握紧手中妆镜,低声道:“十四岁。”
鹤沁没听清楚,疑惑道:“小姐说什么?”
郑了卿轻咳一声,道:“皇孙最近可曾出过宫,还在国子监读书么?”
鹤沁接过她递来的妆镜:“皇孙?容奴婢去打听一番。”
鹤沁心中疑惑,小姐好端端的,怎么问起皇孙了。
郑了卿想了想,道:“算了,十一二岁的年纪他还能做什么。”
鹤沁噗嗤一声,笑道:“小姐莫不是也想去国子监了?丞相大人今日才和姑娘念叨过,陛下自从将皇孙送到国子监读书,不过几年,眼见着皇孙也能将大人辩得哑口无言了。小姐可是因为这事才问起皇孙来,莫不是要替大人出口气?”
郑了卿点点头,郑重道:“混进国子监,也是个好法子。我哥哥就在国子监读书,这样,替我寻个厨娘来,我要亲自替哥哥下厨,给他送膳食。”
鹤沁不解,却也听话将厨娘唤来。
翌日将近正午,国子监处,一众年轻子弟前拥后簇前去拿餐食,不知哪个郎君踮起脚扬声道:“这是哪家的妹妹?好生乖巧!”
郑了卿攥紧手中餐盒,她还是第一次这般冲动。
鹤沁站在马车旁,低身行了一礼,问道:“请问郎君,可有见过丞相长子?”
站在前排的几位郎君听见这身份,倒也客气:“这般,奉玉兄还在先生那留堂呢,不然我替郑小姐送进去?”
“何故在此处喧哗?”一少年音色透亮干净,从马车后传来。
这少年向前走了几步,行至马车侧方,沉声道:“哪家的女郎?来这是找谁?”
这少年如今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比郑了卿还要小两岁,却显出些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来:“我问话,为何不答?”
鹤沁连忙跪下,小心道:“回皇孙,我家小姐是郑相嫡女,此番,此番是来为大公子送午膳的。”
郑了卿这才回神,掀了轿帘,踩着马凳下来,低身行礼道:“见过殿下,是了卿失礼,惊扰了各位郎君用膳。”
少年点点头,这才稳重道:“既如此,今日日头大,小姐若要等人,不妨与我等去屋内等候,奉玉兄今日有些疑问,还在先生那询问解惑。”
郑了卿已然明白,这皇孙替她那哥哥留了面子,她点点头,侧身让开主路,轻声回道:“既如此,便谢过殿下好意了。”
前世此时,皇孙陈琰还是太子陈煐唯一的子嗣,又在国子监中功课出色,故而官宦子弟都对其尊敬追捧,兄长郑奉玉也不例外。
此时,尚是太子的陈煐秉持中庸之道,不结党营私,所依仗的也是皇帝的近臣,在众皇子中不算出色也不算平庸。
太子陈煐,与博陵崔氏女结亲,此后十三载,便再无妻妾。
而太子妃崔氏自诞下皇孙难产险些出事后,便一直在东宫疗养,只在重大节日宴庆之时才会露面。
郑了卿轻抬眸看向前方那少年,不觉心中一痛。
或许,若是前世她以死相逼,不从父命,不入东宫为侧妃,太子东宫也不会在此后又被皇帝赐了侧妃与妾室。
她是郑家女,从来便是要将婚姻作为一个交易送出去的女子。
而皇室,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前世她与太子的相逢,是在她逃婚那夜。
自然,她一个自小便在都城长大的闺阁女儿,又如何能逃得了这婚呢?
不过,当时陌生少年的相助,到底是让她铭记在心。
再次见到这位少年,便是在东宫。
她向太子妃崔氏敬茶,少年立于太子妃身侧,旁人唤得是“皇孙殿下。”
那一刻,她羞赧得快要钻进地下,险些失了礼数落下泪来。
往事历历在目,而今生,她只想让这位帮过她的纯善少年不再因他人的阴谋死去。
陈琰走在她前面,将人领到一处屋舍前,回眸看向她,沉声道:“郑小姐,此处是奉玉兄中午小憩之地,你可入内等候。”
郑了卿攥紧食盒的竹编提手,认真回道:“谢谢殿下。”
婢女鹤沁亦是在身后行礼。
陈琰客气回礼:“客气,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他拎着自己的食盒,不见身旁有小厮婢女服侍,少年转身走了几步,而后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屋子,蹙眉道:“郑小姐是女子,多少有些不便,若是两刻之后不见你兄长回来,便去那处找我,我替你带过去。若是……若是小姐还有旁的需要帮忙的,也去那处找我便是。”
说罢,他不再回头,转身离去。
当真是细致入微、纯良心善的少年。
约莫过了一刻钟,有一少年急匆匆推门而入,拿袖子擦着额角淌下的汗,匆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妹今日怎得来看我?”
郑了卿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看兄长只是个借口而已,她眨了眨眼睛,略有些心虚道:“兄长在国子监读书累了吧,今日妹妹想到兄长还在这暑热的天气里勤奋求学,便觉得心疼。”
郑奉玉颇为感动,抱了抱这小了两岁的妹妹,感动道:“我家了卿已经是个长大的姑娘了,瞧瞧,都会替兄长着想了。”
郑了卿掀开食盒,盒内是一碗温热的阳春面,上方卧着一枚圆滚滚的荷包蛋,和点缀的几粒葱花相衬,在这腻热的正午莫名让人食欲大开。
郑奉玉抹了抹眼睛,拿起筷子捞了一口面,吸入后道:“好吃,小妹第一次做膳食,便这么好吃了!”
郑了卿小声道:“慢些吃,妹妹也不会做什么繁复菜式,兄长不嫌弃就好。”
郑奉玉暴风卷入,将整碗面吃了个干净,又饮了一口面汤,才回道:“什么嫌弃,我的妹妹天下第一好。”
郑了卿勾了勾手中丝帕,温声道:“那兄长希望妹妹天天替你送膳食么?”
郑奉玉眼中发亮,连连道:“想的!”
他又想到什么,摇头道:“还是算了,了卿明年就要及笄了,总是待在油烟厨灶里,如何在日后光彩照人,大放异彩?”
郑了卿又小声道:“兄长疼爱妹妹,可能帮妹妹一个忙?”
郑奉玉拍拍胸脯,扬声道:“帮!自然是帮的,小妹难得找我办事,焉有不帮的道理?”
郑了卿这又继续说:“那便谢谢兄长啦。了卿明年便要及笄了,你也知道,我虽通晓些许诗文,到底府中书册有限,不及这国子监中浩如烟海。兄长可否替我向父亲求求情,让我在这国子监中旁听一年?也有机会看看这里的藏书呢?”
郑奉玉慢慢将拍胸脯的手放下,吞吐道:“可……国子监不收女学生呀。”
郑了卿抽出手中丝帕,摁了摁眼尾,泫然若泣状。
郑奉玉慌了神,手足无措道:“了卿,了卿莫哭。哎,这可如何是好……你这忙,我也没办法帮呀,诶,别哭了……别说是我,父亲也很难插手呀!”
郑了卿这又抬眸,眼尾泛红,她泣声道:“我只是想旁听,只要一个角落听这里的先生教导便可,这也不行么?”
郑奉玉破罐子破摔道:“你一向爱读书,又在诗文上颇有见解,也罢,我可以帮妹妹,只是还需要妹妹与我一同去寻父亲求情。你也不想看见哥哥被父亲撵出书房吧。”
郑了卿这才止住涕泪,小声求证道:“兄长可是认真的?不是在诓我吧?”
郑奉玉认了栽,将食盒收拾好,放在桌上,而后道:“长这么大我何时诓过你呀?我先去听课,你先回家,等今日下学,我跟你去寻父亲可好?”
女郎展颜而笑,眉眼温柔:“好,那妹妹便回府等着兄长归家。”
她俯首行了一礼,又提起食盒,这才与鹤沁转身离开。
PS.这篇是皇孙陈琰与丞相嫡女的养成系故事,前期少年阶段,节奏也是稍稍放缓的哈。
感兴趣的宝子,此处推荐一下作者的另一篇《关山月》,时间线向后,男主胞妹的故事,节奏快,转折多,是一篇马上完结无需养肥的故事。[比心]
《关山月》
逆天改命重生贵公子×明眸善睐跋扈长公主
文案:
云国甫元九年三月,罪臣宋期死于弱冠后的大雪里,无人挂念。
重来一次,当宋期又一次踏入牢笼、陷入泥沼,成为人人避而远之的阶下尘,曾经清冷禁欲的靖远侯三公子、京都贵女意中人、前途不可限量的太医令,是否会再次选择那条以死证道的路,又或是苟且偷生成为蝼蚁。
旭泱公主陈安澜,皇室中最受争议的长公主。天家血脉,身份贵重,十三岁随军作战,及笄之年突袭敌营砍下敌军首领头颅,以少敌多守住朔州,让敌人闻风丧胆,可止小儿夜啼。她心中有一轮明月,乌云也遮不住皎白月光。
人人都说,攀上公主是罪奴宋期的幸运,谁人又知,她是他深陷泥沼的救赎,他也是她独一无二的月色。
前生擦肩而过又如何,今生甘愿入局,以身为棋,且看如何在这混沌世间,讨回公道。
(放在末尾:新人作者为爱发电,如有不当请提建议,不玻璃心,一定会好好听取建议的哈,请多多收藏[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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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日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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