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声,徐奶奶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张望。
她穿着带有中式绣花的立领棉袄,紫红色的看着喜庆,染红的发丝根部稍稍泛白,上了年纪,身子骨却很硬朗腿脚利落。
徐伊荣刚下车,徐奶奶就迎了过来,一把把他抱进怀里,用粗粝的掌心轻轻的摸他的脸,满眼心疼,“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你别学你那几个弟弟妹妹天天喊着减肥减肥,男孩子身上要有肉才好。”
在奶奶温和的注视下,徐伊荣乖顺的点了点头。
“这才对,奶奶给你做点吃的,你先去跟小乐他们玩,好不好?”
“嗯。”
徐池乐停好摩托车走回来,领着徐伊荣到院子外边燃着的炉子旁,把自己的椅子让给他,又顺手搬来一个。
徐臣泽沉默的烧着火,跳动的火焰映的他半边脸都是暖橙色,拿着火钳子添柴时,弓起的手背上显出几道黛色。
身旁有人坐下,带着一身凉气,像是秋天清晨的薄雾,仔细去闻薄雾中还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徐臣泽原本毫不在意。
徐昕仁在铁炉的外圈烤着橘子,见徐伊荣坐过来,一脸惊喜道:“小荣哥,你回来啦!吃橘子吗?”她边说边挑了个最大的砂糖橘,用纸包着递了过去。
热腾腾的甚至有些烫了,徐伊荣用指尖捏着给她道谢,橘皮被烧的焦黑,用手去剥手指也很快染上墨色。
那橘子外表烤的丑陋,里边的果肉却很软嫩,吃起来格外的甜。
拨弄碳火的手腕顿住,燃着的木枝从炉边坠落,掉在地上炸开几粒火星,徐臣泽不想被人关注,于是失神也只仅仅一瞬。
把橘皮丢进火堆里,水汽蒸发发出滋滋的声音,徐伊荣伸展手指,想去触碰火焰。
“会烫到。”
很淡然的语气,徐伊荣寻声看去,对方跟记忆里差别不大,乌黑的碎发有些凌乱,稍显不羁,深邃的眉眼被火光映的熠熠生辉,唇色寡淡,细细看来倒是多了几分病气。
“生病了?”徐伊荣从对方身上闻到浓郁的苦味,是中药味,什么病需要喝中药来治?
“会好的。”并没有明确言说,徐臣泽笑了,很轻的一下,因此笑意未达眼底就已经散了。
将燃尽的木炭捣碎,草木灰顺着铁炉的缝隙掉落,那些微小的,将熄未熄的火星,一受凉很轻易的灭了,好不了的,徐臣泽在心里告诉自己。
徐奶奶端过来一碗面条,上面盖着三个煎蛋,乳白色的面汤里浮着一撮葱花,光是闻起来就香气扑鼻。
徐伊荣伸手把碗接过来,徐奶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不够奶奶在给你做。”
“够的,奶奶。”徐伊荣顺着碗边喝了口汤,很好喝。
“那行,我去看看你婉婉姐,等会儿你也来看看,你那小侄子长的很可爱,你肯定喜欢。”
“好。”
徐奶奶一走,火堆旁又变得十分安静,响着的只剩木头发出的‘噼啪’声,跟徐伊荣吃面时轻轻的咀嚼声。
他吃面条很慢的,因为他妈说了,吃面条大口吃尝不出来味,要边喝汤边吃那才香,所以他从小到大吃的都慢。
邻居家一块来烤火的俩小孩儿只顾着打游戏,本来徐臣泽在这儿他俩就不敢多说话,这又来了一个陌生的,这下他俩连出声都不敢了。
徐昕仁一边看比赛还一边烤着橘子,烤好了还要分给大家,忙的根本没空说话。
徐池乐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吃橘子,没别的原因,就是他又馋了,止不住的流口水。
他看徐伊荣吃面,也想吃面了,但是小荣哥都饿一天了,他不能跟小荣哥抢,索性盯着火堆,不敢往那边看一眼。
他怕徐伊荣看出来他想吃,真的让给他吃,这怎么行?不说别的,吃了绝对会被他姐按在地上,狠狠羞辱一顿。
而且他想了想徐伊荣苍白的脸,莫名生出些愧疚。
于是徐伊荣吃完面要去刷碗时,他抢着把碗夺了过去,嚷嚷道:“我刷我刷,小荣哥你身体不舒服,坐着烤火就行。”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不用刷碗还挺舒服的,所以徐伊荣没推脱,任由他风风火火的跑去厨房。
“啊?”徐昕仁摘掉左边的耳机,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还是我弟吗?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变得这么勤快?”
她跟徐池乐是一个妈生的,还是龙凤胎,所以两人的性格也大差不差,没谁比她再清楚不过徐池乐有多懒了,今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碗面下肚,身体暖了起来,徐伊荣脸上也有了精神,他拿起徐池乐剥了一半的橘子,轻笑:“谁知道呢?”
见徐昕仁正忙着,徐伊荣没好意思打扰她,转头拍了拍徐臣泽,“大表姐住在哪里?我不知道路你带我去。”
长睫轻颤,徐臣泽一向沉静的眼眸泛起波澜,不过掩盖于火光之下,并没有叫人发现,“好啊,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水泥地上,出了火堆一下子就冷了,徐伊荣紧了紧围巾,缩脖子时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呼。
马丁靴的硬底踩碎了路边土块,徐臣泽张了张嘴,稍许白气从中溢出,“很冷吧,我晚上找几件厚衣服给你。”他没回头,因为不想去窥探对方的神色,也不想去揣摩对方的心思。
徐伊荣其实不冷的,他穿的夹克是加绒的,但是这么多天呢,洗了澡肯定要换衣服,所以他没拒绝,“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徐臣泽无意识的弯了弯嘴角,又很快止住,让母亲看到的话,估计又要挨打了,他不怕疼,只是怕看到那种厌恶的目光。
徐婉躺着床上,一个劲的让徐伊荣抱孩子,还说的有理有据:“孩子小时候多看谁,长大就像谁,我们家伊荣这么帅,我儿子看看他,以后也长得跟他一样帅。”
在一群人的嬉笑声中,徐伊荣接过了婴儿。
裹在抱被里的婴儿只有小小的一点,抱着轻飘飘软乎乎的,徐伊荣都不敢用力,生怕伤着他。
这孩子生的白白嫩嫩,眼睛又圆又亮还泛着水光,睫毛不仅稠密还很长,脸蛋更是圆乎乎的,咬着奶嘴很是乖巧可爱。
徐伊荣不敢碰他,只敢看着,轻晃胳膊哄着他。
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徐婉发笑,她想了想问了句:“你喜欢小宝宝吗?”
徐伊荣正专注于怀里的婴儿,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却还是迟钝的点点头。
徐婉捂着嘴直乐,“那太好了。”
徐伊荣愣愣的抬起头,“什么太好了。”
徐婉笑的一脸开心,就是不告诉他。
晚上吃饭时,几个大人做满满一桌子菜。
徐伊荣喝汤时被呛到了,他捂着嘴咳嗽,几张纸被递到眼前,他也没看是谁,直接接了过来,又给人回了句谢谢。
徐臣泽默不作声的收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朝母亲看去,正对上了陈青霞阴沉的目光,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已经习惯了。
陈青霞下眼皮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简直要握不住手里的筷子,气的要晕死过去,为什么、为什么叫她生出这么个儿子,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晚上徐伊荣跟徐池乐睡一间屋子,两个一人一个被子。
徐伊荣经常暖不热被窝,洗完澡他贴完创可贴从浴室里出来,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盯着徐池乐开玩笑的说让对方给他暖床。
“你怕冷啊,那你等着我。”没等徐伊荣回复,他飞快的跑下楼,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去年用的热水袋,接了满满的一袋热水。
徐臣泽从暗处出来,很生疏的叫住他,“池乐,这是我的衣服,你拿给伊荣哥。”
“ok,ok。”热水袋有些烫手了,徐池乐正好把它裹在衣服里,一块抱在怀里,欢欢喜喜的跑上楼。
徐臣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羡慕,顺着台阶走回西屋,推开门就看见母亲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于是他背过身把门关上,刚插好插销就被用力的推到墙上,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巴掌,每一巴掌都使足了劲。
徐臣泽疼啊,怎么能不疼,但他闭着眼,一点都不敢反抗。
“你不是说你改了吗?你不是说你改了吗?”陈青霞脸色涨红,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她咬着牙死死的掐着徐臣泽脖子,神情癫狂的一遍又一遍的质问。
徐臣泽始终沉默着,闭着眼要不是额上爆起的青筋,就跟死了一样。
得不到回应,陈青霞更用力的扇了上去,指甲在他的脸上刮出几道血印子,直到用完了所有力气,她才秃废的坐到地上,失声痛哭。
“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种,你这种喜欢男人的畜生,你祸害谁不好,还非要祸害你哥哥,我真想打死你,打死你。”
徐臣泽睁开眼,眼神空洞失神到无法聚焦,他弯腰扶起母亲,声音很轻像碎裂的薄冰一样,“妈,我已经在喝中药了,你不是知道吗,我会好的,会好的,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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