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反应，贺之衡满怀敌意的眼神瞬间射过去。
方然被他提着领子揪到一边，没忍住抬头去瞧贺之衡的神情，掌心攥起来。
“好久不见，方然。”
何晨安走到两人面前。
这样一比，方然恍然发觉这人跟贺之衡差不多一样高。
对方眼神别有意味的垂下来，看着贺之衡目中无人的傲慢姿态，以及他身后的方然。
方然忽而脑中电光一闪。
舞会那晚，这人可说过不少奇奇怪怪的话，贺之衡听见了吗？
“你是方然的朋友吧，你好。”
贺之衡略略抬眼，没有其他回应，而是瞥向方然。
方然触碰到他的目光。
那视线**裸地表达出简洁有力的仨字——
“他谁啊？”
方然不知是否该庆幸他从不正眼看人的习惯。
也是，那天很黑，他记不清楚也很正常。
但问题是，他跟这位何同学也算得上三分之二的陌生人。
“同学，你有事情吗？”
方然在得罪贺之衡与否的决断中，不假思索选择了主动出击询问来者用意。
何晨安却平静一笑：
“跟之前一样，想跟你交个朋友。”
“你很缺朋友的话，与其来冒犯别人，倒不如去打印一张大头照在学校各个道路派发。”
方然还没张嘴，贺之衡抢先回应道，而后斜眼瞄向他。
男生觉得，要是自己对他的话体现出一星半点，哪怕是表情上的迟疑都会惹他不高兴。
“我似乎是在问方然，这位同学，他交不交新朋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管得太宽了吧？”
何晨安隐藏在近视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态度令方然一惊，也让贺之衡眸光闪过怪异之色。
虽然表情不变，但方然依旧胆战心惊，抬手拽住他的外套袖口。
还在一旁看戏的沈意，似乎眼花了，怎么好像贺大帅哥后背升起了蓝黑色火焰？
“大家同在社团里，这么有缘分当然都是朋友啦。”
他出声劈断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方然立即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沈意倒也不是为了社团内部和睦，主要因为那个何晨安也很帅，姓贺的他没机会了，这不又来了姓何的吗？
“沈学长，这话说得不准确，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有缘来解释的。”何晨安居然又开了口：“我是因为方然才来的。”
他这话让沈意的表情没能绷住。
这小子外表瞧着还挺聪明的啊，怎么原形会是一块超大的陨石，横冲直撞地就砸过来。
“欸！大巴来了，咱们排好队一个一个上车。”
沈意松了口气，绕过他们飞快离去。
“我们该走了，方然。”
听着何同学熟络的语气，方然刚要回应，手里的那一片衣角就滑了出去。
他抬头，贺之衡已经拂袖而去。
方然刹那间理智归位。
“之衡！”
他迈开腿去追，一直追到大巴车最末尾的一侧二人座。
方然气喘吁吁地举起胳膊，将沉重的双肩包丢到行李架上，低头望向贴着车窗却不看风景的贺之衡先生。
男生眼神示意他坐下。
而方然却久违发动了一小点微弱的抗争，撇了下嘴巴，开口：
“你下次走之前，能不能提醒我一下？”
“你这不是跟上了？”
贺之衡不以为意。
方然沉下肩膀，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再说话。
男生打量着自己身侧车窗下的窄台，仔细瞧了瞧，才把手肘搭上去。
方然从兜里拿出包湿巾，抽出一张递给他。
贺之衡反倒只握在手里，说不清是玩味还是愠气正盛，侧目看着他的脸：
“你的新朋友呢？”
“什么新……”方然一梗，试探着小声问道：“你又不认识那个人，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讨厌？方然，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会扣帽子的。”
“你不想让我跟他接触，我就不……”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家不住在海边，管不了那么宽，你乐意跟他做朋友就去。”贺之衡双臂环在胸前。
方然呼出一口气，环视四周，那位同学不在视野范围内。
“恋恋不忘你就去找他坐。”
贺之衡突然抬手，将外套拉链扯到最高，蒙住半张脸，上身躺倒，窝在座椅里。
大巴车启动。
顾及到贺少是头一次坐七座以上的车，方然贴心分给他一只耳机：“要听歌吗？”
贺之衡皱眉，合上眼皮，过了几十秒，方然刚把另一只耳机戴进去，他便没有预兆地睁开左眼，伸手掠夺了对方手里的那只，塞进自己耳朵。
掌心里空了，方然还举着几秒钟才放下胳膊。
他的没有歌单，选择随机播放流行音乐。
舒缓的节拍牵引着他的呼吸，方然也仰头，倚住靠背，慢慢闭上双眼。
【写着你名字的秘密】
【从来不敢提及】
【哪怕远远看着也没关系】
【我会说我愿意】
车辆行驶缓慢而平稳，方然蓦地睁开眼。
贺之衡脑袋搁在了他的肩头。
方然呆滞住，喘气的声音都放轻，不着痕迹地一点点扭头，看到他安稳的睡相。
男生的头发蹭着他下颌，方然对那种触感和气息都很熟悉。
因为交通堵塞，车程拉长到了三个半小时。
贺之衡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还透着些迷糊，眉头紧锁着。
他平时的嘴角一般向下，极特殊情况才会勾起些，但肯定不是被吵醒的这一刻。
“要下车了，你待会儿下去记得戴上帽子，刚睡醒小心着凉。”
贺之衡还半阖着眼，把耳机拿下来换给方然：
“这么急做什么，想赶紧见到你的新朋友？”
他余光瞟向已经站起身背包的方然。
方然无奈叹气：“我真的不认识他。”
“谁管你。”
贺之衡跟在他身后下了车。
这里是燕都不太出名的一座小山头，虽然算风景区，但也只有露营者或周围的居民当公园逛一逛，设施比较完善，海拔也不高。
一下车，方然有些糊涂的脑袋瞬间被清凉的山风吹清醒了。
山里不仅空气好，且景色确实别致，漫山遍野都是红透了的枫叶，在方然瞳孔中倒映出来，如同一团火。
“之衡，你看。”
他只顾着欣赏，自己脖子里挂着的那相机成了摆设。
贺之衡抻了抻胳膊，弯下腰观看他如何调整参数，镜头聚焦在树枝上单腿独立的麻雀。
老师把大家聚集起来，嘱咐了几件事，方然是个乖孩子，放下相机认真听讲。
不过贺之衡手肘撑在他肩膀，侧着头俯视他，看他听得这么认真，没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嗯？”
方然疑惑地望过来，眼神澄澈得像是才出生不久的猫。
“你听到什么了？要不要做笔记？”
“老师说我们要在天黑之前一口气赶到山腰的露营区，快赶路吧！”
这里上下山的路都是修缮完好的石阶，没那么难走。
贺之衡几近健步如飞，时不时还停下来等一等极度缺乏锻炼的方然。
方然憋着一口气，没爬上去之前，连半句话都不说。
而队伍前列，何晨安慢悠悠地伴在沈意身侧。
两人并肩，逐渐与前后人都保留出了一段距离。
沈意借口歇脚，拧开水杯喝了口。
他兴致勃发，对着男生启唇：
“你怎么不去找方然了？这么快就退缩了呀？”
闻言，何晨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似乎没想到他也如此直白。
“没关系，我相信努力会有收获的，就算是强扭的瓜，但只要装在筐里，也算我的收获不是吗？”
男生的神情沈意无法描述，只能说，很危险。
“看在你这么帅的份儿上，就提醒你一句吧，”沈意挑眉：“贺同学不会让你得逞的。”
“嗯，我知道。”
何晨安笑得更加诡异。
沈意猛然感受到一股阴冷的风爬上后背，不禁打了个哆嗦，眺望远方逐步西沉的太阳：
“走吧，天快黑了。”
“等等！之衡，这光好漂亮。”
方然的声音从队伍后面飘出来。
他举着相机，对准坠入枫林中的落日，咔嚓定格一张。
贺之衡走在他前面，方然心上有羽毛拂过，再次抬起镜头，将他的背影拍下来。
较刚才的照片，这张没有任何构图与色彩的讲究，却是最让方然满意的。
山体尽管没有太陡峭，这么短时间爬到山腰依旧累瘫了一众人。
幸好露营区的帐篷都是成品，不需要亲自动手，两到三人一顶自行选择住宿就好。
方然总算能把身后这个沉甸甸的包放下来。
要不是刚才路上还吃了点零食减轻重量，他的腰都快被压断了。
他找出里面两人厚一些的外套，喊贺之衡来换上。
帐篷里空间不算大，他们两个都要弯腰，稍有不慎头就磕在一起。
“好了，我还是出去吧。”
方然以跪姿爬出去，外面已经有几个人预备着生火烧烤。
他喝了些水，觉得很新奇，便凑了过去。
贺少爷已经打算独自闷在帐篷里不再露面，也不知道野营对于他的目的是什么。
方然拿着烤好的串送到他面前。
“小心点哦，刚烤熟的，烫。”
“欸，之衡，”方然好像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吃这些，肠胃不会又不舒服吗？”
“不是带了胃药吗？”
“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卫生间。”
贺之衡需不需要先放一边，方然刚吃完饭，就跟沈意打听厕所的事情。
副社长还是很靠谱，把地图给了他，就在附近。
天上的星星仿佛比市区里多了好几倍，方然不自觉仰起头，目光沉醉。
“真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地方。”
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方然转过脸，仍是那阴魂不散的某位。
何晨安同他问候了一句晚好。
“你好像一直在跟着我。”
方然感到相当迷惑。
然而何晨安听到他的话，没有半点心虚反思，甚至还点点头，证明方然的合理推断不是臆想。
方然却更搞不明白了：
“为什么呢？我根本不认识你。”
“因为……”
“我喜欢你啊，”何晨安露出一排洁白牙齿：“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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