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如被病毒入侵的系统,混乱得无法终止,太阳穴突突作痛。
“不管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
至少今晚,他需要一个能容纳这具疲惫躯壳的避难所,一个可以暂时隔绝过去的地方。
他本能地驱车,驶向城市另一端,那个他更熟悉、更能给予他掌控感的区域——公司所在地。在附近一条还算整洁的街道旁,他随意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规整的商务宾馆办理了入住。
他将行李箱随意地推到一个角落,唯有那个装着笔记本电脑的黑色提包,被他以近乎仪式般的轻柔,放在了靠窗那张床的床头。
那里沉睡着那个数据模型,是他此刻与真实世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可靠的连接点。代码不会说谎,逻辑没有背叛,那里是他精神上的“安全屋”。
然后,他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床垫,身体像一袋被抽去所有力气的沙土,深陷其中。
眼皮沉得如同坠了铅块,可当视线陷入黑暗,脑海里那些失控的念头却疯狂闪烁、奔涌——机场拥抱的画面,酒店门前她与楚笙并肩的身影,“忆笙缘”招牌下她晃着果汁杯的手,她哭泣时颤抖的肩膀,还有那句关于“宝宝”……它们交织、碰撞、碎裂,发出刺耳的噪音,让他不得安宁。
黑暗中,手机屏幕一次又一次地亮起,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娘子”两个字,在此时此地,显得无比荒诞和刺眼。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娘子”、“夫君”的亲昵称呼。
他没有接,也没有挂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光亮起、闪烁、然后熄灭,隔不久,又再次固执地亮起。
铃声的执着最终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短信提示音,开始接连不断地响起。
“叮咚”——在绝对寂静的房间里,每一声都像小锤,敲打在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他终究没能彻底硬下心肠。
理智告诫他不要回应,但残留的、可悲的牵挂,还是驱使他拿起了那个发烫的通讯设备。
「老公,你在哪里?求求你接电话!(01:15)」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应该欺骗你。你回来好不好?家里好空,我好怕。(01:18)」
「漫之,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该怎么办……(01:25)」
文字带着绝望的温度,试图穿透屏幕。
他没有回复,用力长按侧边的电源键,看着屏幕的光亮一点点收缩,最终彻底变黑。
身体的记忆,在此刻背叛了意志。
他突然无法忍受双臂间那种空荡荡的、无所依凭的感觉。
多少个同床共枕的夜晚,他已经习惯了固定的姿势:左臂会自然地绕过她纤细修长的脖颈,让她将头枕在自己臂弯最柔软的部位,右手则牢牢地环住她的腰腹,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蜷曲成两个完美契合的弧度。那种最大面积的皮肤接触,能传递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与笃定,足以驱散任何来自于外界的寒意与疲惫。
像传说中被一分为二的原人,终于寻回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而现在,他的臂弯里只余冰冷的空气。
不知在精疲力尽的恍惚中挣扎了多久,意识终于被拖入混沌的黑暗。
...
他是被一种熟悉的重量感和触感惊醒的。
半梦半醒间,他的臂弯里似乎依旧充盈着那份温软的充实,鼻尖甚至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
他茫然地垂下视线,却发现自己的双臂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死死地交叠箍在胸前,衬衫的布料被攥得一团褶皱,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他抱住的,只有自己,用一个自我禁锢的姿势。
他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类似受伤野兽般的哽咽。
他伸手拿过床头上的手机,按下电源键。
一阵短暂的开机音乐后,是长达一分多钟持续不断的、密集的震动提示。屏幕上瞬间被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的红色标识填满,数字触目惊心。
他点开消息。
「那个拥抱,真的是意外,是他突然……我没有反应过来,我推开他了,真的推开了!(01:40)」
「今晚的事我可以解释!我和楚笙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发誓!我生理期还在!我们只是在房间聊了半小时,他告诉我公司架构要调整了,他未来会直接分管我们销售部。我知道这很尴尬,但我保证,我会处理好,只保持最纯粹的工作关系。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不能现在放弃…(02:10)」
「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了……我活该。(02:45)」
「还有孩子的事……我骗了你。我不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我做梦都想要一个像你又像我的宝宝……我不敢生,是因为我害怕!我爸妈的事你是知道的,他们当年也是相爱结婚,可后来呢?无尽的争吵、冷战、相互怨怼……我童年所有的记忆都是他们互相指责的面孔。我怕我们的爱情最终也会变成那样,我怕给不了孩子一个真正温暖的家……我想等,等到我百分百确定,我们永远不会变成他们那样……我知道这很愚蠢,很自私……对不起,对不起……我最爱的、唯一想共度余生、想为他生儿育女的人,只有你啊,漫之!(03:39)」
……
最后一条停留在凌晨五点:
「天快亮了……你还愿意……再回来看我一眼吗?」
顾漫之放下手机,双手狠狠地搓了搓脸,想要搓掉一夜之间,附着在皮肤上的挣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胸腔共鸣的叹息。
他走进洗漱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
镜中人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胡茬疯长,整张脸憔悴陌生。昨日上身的衬衫领口歪斜、满是褶皱,还散发着烟草与疲惫混合的气味。
他抬手摸了摸那些扎手的短茬,自嘲地想,不过十二个小时,竟已狼狈至此。
草草用冷水泼了脸,带着满身洗不掉的倦意,准备前往公司。那里,至少还有明确的规则和可以攻克的问题。
那里,至少还有明确的规则和可以攻克的问题。
指尖刚触及宾馆房间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脚步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住。
他站在原地,胸膛上下起伏,呼吸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最终,感性在那瞬间冲垮了理智筑起的堤坝。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蹲下身,这个姿势能让他获得些许微弱的安全感。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拇指在空白的输入框上方颤抖着,带着千钧的重量,缓缓落了下去。
「重建信任需要时间,而我们需要空间。如果你真的还在意这个家,就用行动证明,而不是言语。最近项目需要赶进度,期间我会住公司。」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刚消失,对话框顶端立刻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那闪烁的光标持续了短短几秒,片刻后,一个干脆利落的字弹了出来:「好。」
这个字的干脆,反而让他有些意外,像是一拳打在了空处。紧接着,是第二条信息,速度更快:
「我在家等你。一直等。灯会亮着,门不会反锁。求你……一定要回来。」
他凝视着屏幕上那个简短的“好”字,以及后面那句如同誓言又如同诅咒的承诺。
最终,他用力按下了手机的侧键,屏幕熄灭。
开车进入公司那个熟悉的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步入办公区,几乎就在瞬间,流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有些视线黏在自己脸上,当他抬眼时,那些目光就像受惊的鱼群一样,齐齐缩回去,专注于屏幕或手里的文件。
他无心也无力去在意这些打量与猜测,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将身体沉入工学椅里。
他按下电脑开机键,屏幕亮起,那个熟悉的编程界面弹出,像一个未完成的使命,也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他移动鼠标,打开了内部办公系统,新建了一封空白OA邮件。
他写下了一行字:
「项目封闭开发申请:为确保数据核心模块如期完成,申请即日起进行为期三周的集中封闭开发,期间吃住均在公司,望批准。」
他的目光在“三周”这个时间单位上稍作停留,然后移动鼠标,光标在“发送”按钮上果断点下。
屏幕暗下去一瞬间,又因新弹出的“发送成功”提示框而再次亮起。
他决定,从今晚起,住在公司。
让工作,成为他唯一的止痛药和避难所。
有任何意见都可以提![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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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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