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半月,齐川才回学校上课。
从姜允珠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他漆黑的后脑勺。大多数时候都趴着,上课铃响睡,下课铃响醒。
答应了班主任会辅导他学习,在班主任再发话前,她就会贯彻到底。
只是再不和齐川讲话,放学也不非逼他留下来。
……他好像更乐得清闲。
姜允珠很会做笔记,也很会复习和整理试卷。她就把资料收集好,时不时拜托方硕帮忙送资料过去,一来二去的,方硕看她都多了几分欲言又止。
“姐,你喜欢摄影不?”方硕有天神秘兮兮地拿着宣传单似的东西走来。
姜允珠不确定他说这话的意思,谨慎道:“还可以,怎么了?”
“喏。”方硕将手里的宣传单递给她看,最上面“摄影展”几个字赫然醒目。
“你又换兴趣爱好了?”
姜允珠见惯不怪。
方硕这人,爱好广泛,每隔几天爱好就要大换。
“哪能啊。”方硕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宣传单,看眼齐川坐着的位置方向,压低音量道,“齐川那么喜欢摄影的一个人,你约他去看展,他肯定会去——这个展蛮有名的,好多大咖的作品都有。”
姜允珠愣了愣:“齐川喜欢摄影?”
“啊?你不知道?”方硕比她更愣,“齐川很会摄影啊,是摄影社的。上次全国摄影大赛他拿了金奖,我们学校只有他获奖了。”
“你要想约他,约这不比约学习来效得快啊?”他嘟嘟囔囔。
姜允珠这才反应过来在这几天,他怎么总这种奇怪态度,哭笑不得:“不是,我没想约他,班主任说让我带他学习的。”
方硕慢吞吞的:“哦,原来如此。”
促狭地看向她,明摆着不信。
姜允珠摇摇头,转着笔继续写作业,也懒得解释。
余光扫到那张摄影展,她倒是想起件事。
华国戏剧学院,她一直想读的高校,最近好像在面向全国招演员。之前看见了,但没来得及了解,就记得好像需要自己拍摄个什么视频来着。
姜允珠飞速将那张宣传单揣入兜里,戳了戳方硕。
“你可以带我去看看齐川的作品吗?”
印象里,学校获奖的摄像作品都会在走廊或者哪个架空层展示出来。她不知道,但方硕很喜欢凑这种热闹。
“乐意效劳。”方硕应得很快,却露出极戏谑的目光,像在说“我就知道”。
她撇了撇嘴,叠好宣传单,并未多费口舌。
/
放学时,姜允珠收拾了东西,比以往走得都要快。
混在拥挤人群里,她总算松口气。
最近这段时间的放学,她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
但她放学不走小道,路上也不只她一个人,怎么会有人敢尾随?
姜允珠曾想把这事和秦叔说。可之前秦叔就想每次放学都来接她,好不容易被她说服不来,要知道这事——真假不论,下课肯定要每回都来接了。
就几步路的距离,姜允珠不想让秦叔大费周折。
当然也想在放学的时候,和小伙伴三两结伴,快快乐乐回家,然后在接口说“明天见”。
天色晴朗,万里无云,远处红霞层层渲染。
走在路上,姜允珠心里的别扭愈发强。
离家门几步路的距离时,周遭渐渐没了人。枝叶簌簌,鸟鸣阵阵,粗壮高大的树影将人严实笼罩。
风一吹,鼻腔里便涌入潮湿的、黏腻的泥土味。
姜允珠的胳膊攀起细密的疙瘩。她搓了搓胳膊,还没来记得放下手,鼻子一阵痒。
阿嚏!
阿嚏。
她揩着发红的鼻头,陡然间意识到不对。
在她那震天响的喷嚏声里,混了另道喷嚏声。可这周围只有她一个,是怎么有第二道声音?
胳膊起层细细密密的疙瘩,姜允珠毛骨悚然,抓紧书包带子,几乎是跑着往家里走。
就在她方才经过的路旁,临近的小道后,少年挽着袖子,姿态随意地弯腰捡起放在一旁的书包,拍了拍。
他身侧有一团被阴影笼罩的身影,似是半弯腰,咳嗽不止,压抑的喷嚏声就是从指缝间漏出。
寂然半晌。
少年背起书包。
“找我麻烦不要紧,但我也说过,只找我麻烦就好了。”他冷眼俯瞰那团黑影。
那团黑影摇摇头,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一片寂静,突然听点见细微的动静。
“齐川?”
身后一声惊呼。
少年身体明显一僵,紧绷着转身。
今天是周一,学校规定要穿礼服。
红格短裙,白袜子、黑皮鞋的少女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高束乌发,眉间染着浅浅的困惑。
人高马大的西装男士间,她的身影格外较小。
姜允珠回了家,匆忙带保镖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闻里可说得不少,人贩子蹲点尾随,然后趁机下手把人拐跑。这几日的提心吊胆,终于在今天彻底爆发。
但姜允珠带着人出来时,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齐川。
还一副在打架的模样。角落里的那几个,她也眼熟。原先还以为是篮球队的人欺负他,现在倒好,看起来是他在欺负人家。
逮着空隙,那人拔腿就跑,全然不见前些天下午拦人的风姿。
姜允珠抿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指着他、又指指自己的手:“你的胳膊……不用管一下么?”
挽起的衣袖旁,就是道长长的、在淌血的伤口。
他抿抿唇,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几声整齐的脚步声,他完好的那只胳膊就被紧紧抓住。
姜允珠站在保镖身侧,温声笑道:“谢谢,辛苦了。”
/
说是圣母心也好,说是脑子有问题也罢,姜允珠肯定不可能看着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负重伤离开。
尤其是这人她还认识。
“你为什么打架?还在我家附近。”姜允珠边给他处理伤口,边忍不住问。
幸好这个点,父母和秦叔都在外头,不然当真不好交代。
保镖倒不要紧,毕竟是听她的保镖。她叮嘱几句,这事便不会主动和父亲汇报。
少年闻言,只绷紧下颌,一声不吭。
半晌,才很轻地开口:“谢谢。”
长久寂静间,只能听见绷带摩挲的声音。
他却突然开口,垂着眼睫解释:“那些人是小混混,因为你那天说的话盯上你了。”
姜允珠“喔”了一声,却在想她那天说的什么话。
许久,才想起可能是她在放学阴差阳错拦下齐川的事。
她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打架,是不要让他们尾随我?”
少年乌睫颤了颤,好像发出个音节算作回应,又好像默不作声地应对。他极不自然地别过头,硬邦邦道:“反正没欠你了。”
绷带的蝴蝶结刚扎好,他就迫不及待将手抽离。人更是,像弹簧一样刷地从椅子上弹起,抿着唇站在姜允珠面前。
他身后的墙,贴着张巨大的海报,是姜允珠最喜欢的演员文书和。
慈眉善目、笑容和蔼。
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
不讨厌她,干嘛丢她的礼物啊?
姜允珠拧紧眉,看着他,又看着那张海报,坐直身板问:“我送你的礼物……”
少年微歪脑袋,拧眉:“嗯?”
“为什么不喜欢?”
说都说了,干脆直接说清楚。她直截了当:“为什么要丢?”
“你要不喜欢就还我,丢掉是几个意思?我看着你丢掉的。”姜允珠撇撇嘴,越想越气恼,想拍桌子,又在看见他胳膊的伤时放下手。
“你这样不礼貌,是很不礼貌的。”她面无表情,特意加重音调。
少年白皙的面颊突然攀起抹不正常的红晕,活像发烧似的。
他并未替自己辩解,突然弯下腰,从书包里掏出铁制的、褪色的笔盒,又从里边掏出只明显做工精巧的钢笔。
“没丢。”
他摊开掌心,把必递到她面前,只这么作回答,却死活不肯再解释。
那理论上被他称作父亲的人,总是翻他书包。
要被发现这个,肯定会被他卖掉然后拿去买酒。
所以他才……
姜允珠越问,他脸扭得越是过去,那点儿红意已经从面颊延伸至耳朵。
红艳艳的,和饭桌常见的番茄可一决高下。
为什么呢?
姜允珠打量着他,愈发不解,刚要开口询问时门外隐约听见仆人恭恭敬敬的:“姜总好。”
她身体一绷。
齐川打量着她的神情,抿唇问:“我给你添麻烦了?”
姜允珠摇摇头:“没有的事。”
手却不自觉绞紧衣摆,贝齿咬唇,很快甚至能尝出点铁锈味儿。
上楼需要点时间,父亲走的每步路,都算是种煎熬。
焦灼见,蓦地听见些许推拉门的声音。
原先半敞的阳台门,竟是被少年整个地推开。
原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姜允珠扭过头,看他站在栏杆边,视线上上下下,极迅速地将四周的环境都过了遍。
然后,纵身一跃。
姜允珠心脏几乎骤停,瞳孔剧缩:“齐川!”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地冲到栏杆边,探出身体,竭力往下望去。
她的书房在一楼,本来离地面就只有一节的台阶,更别提下边是厚实草坪。少年四肢修长借着铁栏,搭着树枝,同风筝似的轻盈落在地面。刚扎好的绷带带子随风飘扬,像两只白蝴蝶。
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腔内。
咚咚咚。
她的门被敲响,秦叔在门外喊道:“大小姐?出什么事了?”
姜允珠仓皇回头:“没事!”
再往阳台外看,早没了拿到熟悉的身影。只有几片青叶,从空中缓缓飘落。
像小帽子。
掉下来的小帽子。
她想起方才,清风徐徐,青树被那番动静惊得抖落一身绿叶。有几片恰恰好落在少年的头顶,也似顶小帽子。
脑海突然闪过种想法。
姜允珠没忍住,捂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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