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真的醒了!”
“老爷子您先别进去,小伊顿少爷醒来后是否会狂躁,我们还不知道……”
“没异化就无大碍!我还不清楚吗!”
第二军团总部医院的哨兵隔离区,银发的老伊顿将军在门外跟医师理论,蓝宝石手杖敲得地面咚咚响,白噪音病房里,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还没睁开眼睛,已经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没想到严冬霖送来的那管向导素有效果,我们试了这么多钟办法,连幻觉系向导都请过,也没用,那管向导素的主人一定和小少爷匹配度够高。”
精神域污染达到承受极限的哨兵有几种下场,要么精神域陷落变成植物人,要么精神域暴动发狂,成为危害因素。
考虑到哨兵破坏力过强,医院判定他们的污染程度到临界值时,会统一把人送至隔离安置区,让人自生自灭。对个别极具危险性的,还会被提前处死。
隔离区大部分是高等级哨兵,拥有高等级的异能,治疗这些深度污染的哨兵格外困难,要冒很大风险,稍不注意就会被狂暴的精神力伤到。谁也无法保证向导不会在精神治疗时受伤,愿意治疗他们的向导寥寥无几。
自从前些天埃里克·伊顿异化成章鱼精神体暴走,被军团处决,老伊顿将军一心扑在家事上,连白塔之前送来治疗埃里克的向导跑了,都无暇注意。
严冬霖送给老伊顿的那管A级向导素,经过检测后等级够高,十分珍贵,他眼也不眨就给小儿子瑞恩·伊顿用上了。
他还在与医师们讨论疗程,异变突生。
亚麻头发的年轻人从病床上跳起,宽大皮带被重重甩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年轻哨兵四肢着地,像只鲁莽的饥饿了一整个冬天的野兽,在护士的尖叫声中撞向操作仪器的医师,手嘴并用掏取仪器内的袖珍试管——正是那刚用来治疗他的向导素。
“天啊,你在干什么!”
“不要开枪!”
医生被吓得仓皇逃窜,警卫如临大敌举起枪管,老将军挥动双臂,大声制止他们,但这显然是多余的,年轻哨兵把看似坚固的仪器撞得看不出原样,就像捏扁一个没开过的易拉罐,合金外壳向内凹陷,冷凝液崩得到处都是,他扣出那根小小的试管,嗷呜塞进嘴里。
试管嘎嘣一声被咬碎,舌头不够长舔不到内部,这个疯子居然把整个试管咬碎,玻璃渣被牙齿切割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年轻哨兵像含吮一把调味瓜子,嘴里吮得津津有味,把每一丝沉淀在管底的血液都舔吃入腹。
那一点点向导的血液,甘美如神话中的酒与蜜,占据了刚从井中苏醒哨兵的全部神经。
想要更多,更多,我想要……想要什么?
“噗。”
年轻的哨兵吐掉被舔得晶莹剔透的玻璃碎子儿,眼睛盯住自己的父亲,拿着手杖的老将军,沙哑吐字:
“他在哪儿?”
“这管血的主人,在哪?”
……
在郑雨昏睡时,严冬霖已经把郑雨带来住院,光是病房门口,从门缝能看见的,就至少有四个卫兵守着。
“听说军团突然派出了几拨特别行动队,说是发现了叛军在城内的活动轨迹……”
郑雨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他拨开梦境的大门,一睁眼,却发觉周围安静得很。
刚才有人说话的声响仿佛是他的幻梦。
郑雨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发了会呆,忽然发现还有点儿不对,精神域内又有了被丝线拽着的感觉,就像有人揪着他一根头发,在轻轻提着他的头皮。
“自从戴上项圈,就感应不到了啊?”郑雨心下疑惑,这种感觉代表与哨兵建立了精神连接,不过是短时的,在结合前,他明明感应不到闻蚀与自己的连接——这又是哪位?
首先排除严冬霖,结合哨兵的连接纽带是精神域的接壤,两个气球贴在一起,相贴的部分冰淇淋一样融化在一起,是稳定的通道——不过郑雨已经封上了自己的精神域。再加上项圈的封锁,严冬霖是感知不到他想法的。
沉入自己精神域内,郑雨打量那个小小的连接光点,“压根没印象。”
“或许是之前在白塔做精神疏导时留下的?这么小一个,连接很微弱啊,很快就会消失。”
确定它不会维持太久,郑雨就退出精神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周围的环境不太一样,还有这个床的样式……这里是医院?
新环境给胸腔注入没来由的希冀,郑雨走下床,拧了下门把手,没拧动,显然,这里也是锁着的。
笼子,又是笼子,到处都是笼子。
联盟的校区是笼子,战地的堡垒是笼子,白塔的地牢是笼子,哨兵也是笼子。
不管在哪里,郑雨都只能待在这么一片圈定的、有限的空间里,不被允许、也不能踏出一步。
又多少年没有回家了?父母的面容几乎都模糊不清。
郑雨立在门口,久久没动,眼眶有点酸热,可这里没地方容纳一场哭泣,要到哪里哭、向谁哭诉呢?
哨兵有时会到很远的地点执行任务,有一年,闻蚀回来时带来一沓相片,送给郑雨。
“听说那里是你的家乡,我就拍了些地标回来。”
“咦?真的?”
郑雨翻过每一张照片,他十岁就被接入联盟白塔,再也没见过家人——所有向导都被严格看管,他只能拿到信件和寄来的包裹,闻蚀拍的这些照片,郑雨也认不出,毕竟哨兵又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但还是给郑雨一种熟悉感。
进入向导学校,他们说向导需要保护,毕业就能回家;
从联盟军校毕业,他们说战场急调,等停战就能回家。
“为什么我不能出去?”郑雨看着他同一批的向导们相继走出校区大门,他跑去质问导师。
“因为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了保证安全,你最好还是让他们过来比较好。”
你们对我说这样密不透风的看管是爱,可严冬霖亦把我关在笼子里,这样又有什么区别?
我好像又有一点想你了,闻蚀。
郑雨短暂失神,在蓄起眼泪前猛晃脑袋,甩掉刚才一瞬的伤感。
我还有正事要做。
郑雨沉入精神域,隔着厚厚的精神屏障,重新审视外面不属于自己的黑夜与白桦林,那是严冬霖的精神域。
严冬霖精神域异常广阔,比郑雨见过的哨兵都宽阔,只是这片黑夜并不宁静,白桦枝叶间沉淀浓稠黑雾,夜幕上的星星光点流体状下坠,像有一个个诡异扭动的生命体躲藏在林间。
危险,非常危险,向导的直觉告诉郑雨,他联盟医务向导的经验中,也没见过这样、空间全黑的精神域。
躲在精神屏障后才是安全的。贸然进哨兵的精神域,即使对方跟你结合过,万一被他察觉,下场会很惨。
是啊……很惨,他怎么警告我的,我记得很清楚。
郑雨给自己的意识体裹上一层隐匿,像穿过一层肥皂泡,穿出自己的精神屏障,踏上哨兵精神域的“土地”。
向导意识体所到之处,黑雾如冰雪消融,露出地面荒芜的草皮,闪烁星光的触手,从白桦的树皮内、叶片后钻出,又在郑雨身后合拢。
算起来,已经三次了,每一次结合,双方精神力都会产生交融,享受了向导消解精神污染的作用,即使项圈封锁了大部分施加给哨兵的影响,依然不能挡下全部,还是有一部分,会把郑雨识别成“自己人”。
那些藏在浓雾里的触手、锋利的刀刃和一双双幽绿反光的兽眼,如同乖巧的孩子一样小心避开了郑雨,意识体散发朦胧光晕的脚,踩在没来得及撤去的黑影上,荡起一阵微小的涟漪。
安静极了,郑雨胆大的行为,溜进这里,并未引起哨兵的警报。
“出来才意识到……实际情况比我想象的好些。”郑雨停下脚步,悄悄感叹。
每一次受他强迫,郑雨都没有放弃挣扎。我虽然只是个身体孱弱的向导,精神力被封,身戴锁镣,什么武器都没有,除了无助的哭泣什么也做不了——算是吧,但我没忘……我的身体是传输精神力的媒介,我的泪与血是信息素的载体,只要你使用一天,就无法避免潜移默化的影响。
一个意识清醒的向导,可以主动推进这个过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决心。
严冬霖对他防备心很重,郑雨的行动非常困难,他必须加倍小心。
这片精神域实在太黑了,除了几米内的白桦树什么也看不见,更别提找到严冬霖的“井”,压根无法深入他精神域内部,严冬霖内心防御很重,如果不是他信任的对象,无法从这样的精神域探知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换成其他向导,万一迷失在这里更可怕。
郑雨经历过第一次潜入的失败,这次并不期望找到他弱点,也没打算走很远,他出来只有一个目的,他伸手按在树根处,缓缓将自己的治愈精神力植入。
我们的结合已经缔结了这么久,虽然有项圈阻拦,但也是时候该有共感了……
……
严冬霖正在安排手下布防。
帝国内九大军团分驻各地,各守着重要城市关口,是抵挡星兽的第一道防线。尽管那些可怕的宇宙生物已经消失百年,但无论是联盟还是帝国,都不曾撤去军团建制。
就连双方交战,也是从各大军团调兵。以帝国皇室为例,皇室直属军队只有帝都守备和第一军团,这也是白塔为何一直牢牢把控向导的原因,皇室有白塔、有向导,就能一直捏着军团的命脉。
严冬霖察觉自己无意识的焦躁,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他嘴边,引诱他侧头去撕咬一番,但他身边什么也没有,哨兵下属在匆匆列队,没有任何异样。
那不过是牙根发痒的错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