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坐在榻上,慕承轻坐在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殿下,我们不用去前线吗?”
李启闭着眼,满不在乎:“去什么前线?我只需要坐在这,偶尔去营地转一圈说几句振奋士气的话就能镇定民心了,他们俩愿意跑就让他们去。”
他突然睁开眼睛:“对了,这边也有个传音阁分部吧?”
慕承轻静了一下,垂眸点点头。
“你之前说白笙落在这传音阁有一定身份?”李启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慕承轻。
慕承轻没有抬眸,她放在李启肩膀上的手渐渐收紧。
良久,她才低声说道:“嗯,我亲眼看见传音阁的人对她很是尊敬。”
李启勾起嘴角:“那就好。”
见李启一副要做什么的样子,慕承轻突然有些后悔,她鼓起勇气问道:“殿下不会对安乐郡主做什么吧?”
李启抬眼:“怎么?你都把这事说出来了,不就是想让我对白笙落做点什么吗?”
慕承轻沉默地按着肩,没有说话。
这明显是默认了。
李启瞥她一眼,突然笑了:“行了,不做什么,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能为我所用的东西罢了。”
“什么?继续退守?”胡鸿飞一蹦三尺高,他连连拒绝:“小落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慕时泽也震惊地看着白笙落。
过了壁江几乎没有城池地势能抵挡西洋军。
按照现在军队的情况,壁江一被攻破便会一溃千里,西洋军能一举攻到大沽口。
到时候就不只是江南沦陷那么简单了,大半山河都会落入外敌手中,大俞便名存实亡。
别说愧对列祖列宗了,光是皇上就饶不了他们。
白笙落静静地看着胡鸿飞,等胡鸿飞冷静下来继续分析形势。
壁江守军拼死抵抗西洋军已经整整五日,几乎没有多少战力。
西洋军虽然也有死伤,但是攻势却半点没减。
很明显,他们准备的非常充足,是有信心打下壁江甚至更加北上的。
所剩不多的守军,加上京兵,多半只能抵抗两天,壁江必然失守。
“胡将军您这么看重大俞江山,壁江攻破后,您会为了自己的性命放弃壁江吗?”
胡鸿飞正想说什么,却被白笙落打断:
“答案必然是不可能。您一定会战至最后一刻,守军深得您的真传,多半也不会逃跑。到时候壁江失守,全军战死,剩下的几个苟延残喘的士兵,同样抵挡不住西洋军的攻势,他们依旧会迅速攻上大沽口。”
白笙落停了下来,接下来的结果不用再说,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大沽口撑不到陆丰支援,必然失守。
如此看来,撤退反而能拖延时间,等来援军。
这是及险的一招,险到只要出一点问题就会将所有人拉进遗臭万年的下场。
胡鸿飞双手颤抖,但即使白笙落的这招再险,也是如今唯一的办法。
他权衡片刻后便哑声道:“好,我同意你的战术。”
深夜,慕、白二人回到县衙,徐县令还战战兢兢的在一旁等候。
见到他们回来,连忙招呼下人准备晚膳,上前行礼:“郡主,世子。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膳食了,还请移步正厅稍等片刻。”
白笙落大步向正厅走去:“嗯,秦王和王妃都吃过了?”
徐忠行快步跟上,沉默半晌才说道,“他们已经离开了。”
白笙落猛地停住脚步,看向他。
她不笑的时候很唬人。
徐忠行以为她生气了,哆哆嗦嗦说道:“秦王殿下说,为了更全面的指挥濡须的战役,他要去庐州统筹全局。”
白笙落冷哼一声,徐忠行“砰”地一声跪下了。
面前之人骤然跪下,白笙落吓了一跳,有些无奈道:“你跪下做什么?”
她将徐县令扶起来,抬脚离开,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统筹全局?不就是怕死吗?你告诉他,让他最好再往后退退,庐州也可能吓坏他金贵的身子。”
侍女端着菜品鱼贯而入,徐忠行还在一旁站着。
白笙落看他:“徐令?”
徐忠行又是一哆嗦。
“你吃了吗?”白笙落笑着道。
徐忠行斟酌着词句,小心道:“如今已是深夜,臣在黄昏时便吃过了。”
白笙落:“那你休息去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徐忠行“啊”了一声,白笙落侧目看他,眼里带着疑惑,似乎是不知道他在迟疑什么。
慕时泽跟在一旁点头,示意他不必拘谨。
见状,徐忠行才惶恐地行礼告退。
“这县令胆子有点小啊。”白笙落拿起筷子,看向慕时泽:“我很吓人吗?”
慕时泽抬眼看了她一下,对上眼睛后又有些慌乱地移开:“有一点。”
白笙落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常在战场上的人,气势多带血腥之气,大家怕她也是正常。
屋内安静下来,她慢条斯理地试了试菜色,却没吃几口。
慕时泽看着她的动作,有些意外道:“挑食?”
白笙落瞥了他一眼:“你管我。”
她每次任性的时候,都会无意识的微微挑眉,显得格外俏皮。
慕时泽笑了一声,道:“看不出来。”
两人安静的用着晚膳,各自思索着战事。
临到结束,慕时泽没忍住问道:“秦王走了京兵怎么办?”
白笙落无所谓道:“他只是代为领兵,实际京兵还是任我们调遣。不用管他,他在这还碍事呢,让他统筹去吧。”
闻言,慕时泽沉默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笙落看他半天不动,提醒道:“回去赶紧休息,今晚西洋军可能会攻城。”
慕时泽呆愣一刻,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
白笙落一脸高深莫测:“我就是知道,放心,已经跟胡将军通过气了。”
见慕时泽还是有些担忧,她推推他,道:“快回去吧,呆瓜。”
是夜,狂风阵阵,瞭望塔上的一位小兵裹紧了衣裳:“还没离开过江南呢,这个时节风就这么大?”
旁边的同伴应道:“是啊,才几日,我已经开始想家了,不知道江南那边怎么样。”
四周顿时静默了下来,他苦笑道:“算了,这事不能想,”
他望向海边:“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洋鬼子在想什么,天天打仗他不嫌烦……等等!”
他瞪大了眼睛,唰的一下直起身:“那是什么?”
只见远处的海上,无数战船迎着风向这里驶来。
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惊恐起来:“敌、敌袭!快!快鸣鼓!”
急促的鼓声穿透了海风,四周的缓慢转着圈巡视的灯光骤然加速,疯狂旋转起来。
不过几个吐息间,各个瞭望塔的鼓声便接连响起。
提督严魏急匆匆的跑出来,自从东海兵线被推至壁江他就没合过眼。
他心惊胆战的看着那些黑压压的战船,凉气从脚底冒上脑门。
他深吸一口气,大吼:“架重炮轰着!上锁链,战船先行,不用打招呼,楼船跟在后面,还有!商船民船都撤离了吗?”
重炮轰的一声拉开序幕,战船和西洋军的庞然大物正面相遇。
短兵相接,西洋战船横冲直撞的掀起仿佛能吞没战舰的巨潮。
炮火连天,无数战船在瞬间分崩离析,沉入冰冷的海水中,
大俞水军中存着的三万四千支重炮弹几乎殆尽,全都炸尽了怒吼着的海水中。
无数战船以船身为弹,撞入敌阵之中,视死如归的炸毁西洋近三千艘如虎鲨般巨大的战舰。
卯时未至,上岸的西洋人挺向内里,在路上与胡鸿飞带领的军队相遇。
猝不及防的西洋军一照面就被愤怒的将士们打了回去。
一片混乱中,白笙落眯眼拉弓,一箭射穿了西洋军将领的脑袋,
西洋军方寸大乱,仓皇退守。
大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遭遇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战争了。
战报和使者频繁的往来于宫禁中,整个京城无人能眠。
直到清晨捷报传到皇宫,李伯昱几乎站不起来,又哭又笑的连连称好。
阳光穿透了云层照射下来,空气中仍然混合着血气和硝烟的味道,让人心生烦闷。
一宿激战,大俞本就战线薄弱,能勉强支撑一夜的进攻已实属不易,现在更是连起兵乘胜追击都做不到。
西洋军战舰几乎都被炸毁,剩下的人也狼狈不已,两边各自退守。
慕时泽坐在余温未散的重炮旁,染血的头盔放在一边。
白笙落递了一杯水,看他生疏的包扎自己的伤口:“皇上派你来不是让你上阵打仗的,下次再一个人冲进敌军可没人救你。”
说着便夺过纱布,麻利地帮他包扎。
少年人年轻气盛,总想着为这场战事做些什么。
昨夜混战之时,慕时泽心中焦急,便披甲上阵。
但他还是经验不足,被好些人围攻,幸好白笙落及时发现,一箭射穿了西洋人的脑袋,这才将他堪堪救下。
慕时泽沉默着不说话,片刻后又不情愿地说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但……我也只是想帮忙。”
“谁不想帮忙啊?”白笙落道,没有抬眼看他,只是一圈一圈地帮他缠上纱布。
“药膏,每天涂点,别回了京城让你爹看到你一身伤的样子。”她把几个小瓶子扔到慕时泽怀里,便拂袖而去,毫不嫌弃地坐在附近的伤兵面前帮忙。
慕时泽垂眸看向怀中的药瓶,半晌未言。
白笙落抽空瞄了他一眼。
翩翩公子就算满身血污,坐在地上也是一幅美景。
真好看。
她低头暗笑一声,抛了个石子到慕时泽脚边,对上他的视线后挑眉笑道:“不是吧,这么容易就伤到你了?”
她爬起来挪到慕时泽旁边,歪头看他:“不会哭了吧,我说话也没那么重啊?”
她离得有点近,慕时泽慌忙转头,压下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白笙落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耐心哄道:“也不是凶你的意思,你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这边有多残酷,稍不留神说不定小命就没了,我也是担心你出事。再说了,你一个金枝玉叶的名门望族,要是在这里出什么事,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慕时泽看她:“你不是金枝玉叶?”
白笙落理直气壮道:“我是啊,但是我从小就在战场上直面这些,肯定比你好得多吧,你看,”她展开手臂,“我没受伤,但你现在一身伤。”
慕时泽深呼吸:“郡主教训的是。”
教训?
白笙落沉默了一瞬,咬着牙道:“没训你,我这是关心你。你到底听没听我说的话啊。”
白笙落白眼几乎翻上天,翻身就走。
慕时泽看她离开,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他自然是知晓白笙落的意思,只是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景。
他摩挲着药瓶,仰头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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