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忽地一阵喧哗。
慕时泽皱眉看向营地外,一辆马车缓缓走近,几个将士围了上去。
李启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慕时泽看向他身后的轿厢内,里面似乎没有其他人了,他垂下眼眸。
阿姐没来。
也是,这边这么乱这么危险,还是不来比较好。
他宽慰着自己,心头却涌起一阵失落和心酸。
其实阿姐也没把自己看得多重吧。
他发着呆,自嘲一笑。
白笙落看着在营地外慷慨激昂的李启,一个白眼翻过去,
“什么忙都帮不上尽添乱。”说着把手中刚换下来的纱布甩到慕时泽身上。
慕时泽沉默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纱布,胸中烦闷莫名其妙地一扫而空,他抬头:“为什么说是添乱?他来这边不是刚好可以振奋士气吗?”
白笙落俯身,两人目光陡然对上:“振奋士气不一定要来现场,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战场,本来人手就不够,还要抽出一堆人去听他讲什么破道理,”
她直起身来,嗤笑一声:“不就是想展示一下自己有多爱民多关心战事,好为他夺嫡做好铺垫嘛,真是无聊。”
哪有人会在人多眼杂的营地里说这种事情的?
慕时泽趁机把纱布扔回去,提醒道:“郡主,慎言。”
白笙落瞪大双眼看着自己怀里的纱布,拿纱布抽了他一下:“不成礼数!”
她瞪了慕时泽一眼,恰好营内胡将军正在叫自己,便抬脚向将营走去。
慕时泽若有所思的看向李启。
只见他在众将士的簇拥下又上了马车,马夫挥鞭,甚至没有进营地,马车便掉头离开。
翌日,西洋军势如破竹地攻进大俞阵营。
看着眼前城门大开、寂静无声的城池停下来脚步。
将士们纷纷议论,犹豫不前。
领头将军谨慎的往前走了走,让旁边两个将士上前探路。
两人一步一顿的走进城门,探头探脑地看了看,转身大喊,
“没人!”
将军大喜,喊道:“小小中原人已经吓破胆了!大家拿下这座城!”
将士们闹哄哄地冲进城内。
突然大路中央一声裂开的巨响,西洋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
中间道路上的土微微颤动,将军大骇,喊道:“快躲开!”
刹那间,尘土飞扬,巨响轰天。
埋在地里的火雷猛的炸开,巷子里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呐喊声。
西洋人阵脚大乱,大吼着“有埋伏”,便慌里慌张地往城外撤去。
很快,城内再次空无一人。
江一看着落荒而逃的西洋军,嗤笑着带兵离开。
他们的任务从来不是抵御西洋军,而仅仅只是骚扰他们。
西洋人逃出一里地才反应过来,大俞军队迟迟不追,必然是在虚张声势!他们根本没有多少人!
想通了这点,他们又气势汹汹地返回,见城内又是之前一样的寂静,
西洋将军不屑地笑道,“他们肯定藏在什么地方,给我搜!”
地毯式的搜查持续了将近一天。
而这城内根本什么都没有。
被耍了。
西洋军一无所获地坐在地上休息,哀声怨道。
而此时,大俞军队已经行至江北,有年纪小的士兵问江一:“我们为什么不在城内继续埋伏?”
江一莫名其妙地看他:“谁没事在城里埋伏?吓吓他们得了。”
西洋军一路向北,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倒是碰了好几处土地雷。
他们灰头土脸的出来,憋着气北上。
一路上骚扰不断,时而是突然爆炸的火雷,时而是山路上被掩藏起来的大坑,又或者是不知何处飞来的火箭,一把烧到粮草上。
西洋军不堪其扰,冲过去却一个人也找不到。
九月十八。
西洋军一路“打上”大沽口,却提心吊胆地累个半死,而守军精神抖擞全副武装地待战。
在西洋军被虚虚实实的招数扰的心神不宁的时候,慕、白二人已经悄悄的去了不远处的浔州城。
“之前还没问你,为什么这么赶着来浔州?”慕时泽跟在白笙落身后问道。
“那我还没问你呢?我来要浔州你跟着干嘛?”白笙落没好气的呛道。
“我那是担心你一个人出去有危险,就想来帮帮忙,”他顿了顿,问道:“而且你不在,他们大沽口怎么打?”
白笙落脚步不停,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慕时泽:“战争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胡将军领兵数十年,经验比我丰富的多,昨晚只是因为他一心死扑在守壁江上,才做出了那样的战略。但是你不能质疑他的能力,大沽口,包括一路上的合理撤退,他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我相信他,你也应该相信他。”
正说着,两人便到了来浔州的目的地,浔州米铺。
壁江被夺,沦陷之地的百姓必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白笙落其实在西北见过很多,最是清楚他们到底需要什么。
粮食才是让他们撑到山河收复的根本。
而最近的富饶之地,便是浔州。
白笙落本向直接传浔州粮官征收粮食,但她很快放弃了,
一来,粮官收购管理的粮食是官家所有,留着的都是浔州百姓的救命之粮,官家不可能大量挪用。
所以收购此粮得一层层申请一层层审批,等拿到手再运到壁江中下游,百姓早饿死了。
二来呢,除去肯定动不得的粮食,能申请下来的远远不够。
粮官为了筹齐余量,多半会大量征收百姓屯粮。
为了一方百姓让另一方百姓受苦,这算什么道理?
于是乎,白笙落日夜兼程,直接来了浔州最大的米铺。
在这里收购粮米的话,有钱即可。
两人踏入米铺,大刀阔斧地要了几乎是所有的粮米,
老板为难地笑笑,“二位客官,你们把我这粮都买光了拿去江南,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白笙落皱眉:“我可以加钱。”
老板叹了口气,压着嗓子说道:“我就明说了吧,你们也知道,江南那边出了战事,谁知道那假洋鬼子什么时候打到浔州来?我这粮米是留着到时候卖的。”
白笙落看着老板贪婪的嘴脸,立刻懂了。
她毕竟是大俞郡主,若是与百姓发生什么大的争执,传出去了实在会有损自己的名声。
所以只能用朝廷稍微压一压了。
她连连冷笑,正色道:“古时列国纷争,尚有移民移粟;而今天下一统,何来的浔州江南?如今江南沦陷,百姓水深火热,而你却想着为私利囤积粮米,见死不救。可是不满江南,不满朝廷,妄图为斗米之利分裂大俞?”
商业纠纷上升到政治高度对普通百姓来说是非常惶恐的事情。
老板根本来不及细想,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多赚点钱,怎么还说到分裂大俞了!我没这么想过啊!”
眼看有效果,白笙落更起劲了,她慢慢逼近,气势逼人:“不是这个意思?那你解释解释什么叫等西洋人打到浔州再卖米?”
老板百口莫辩,在白笙落半恐吓半诱哄下卖出了粮米。
拿到了救命粮,两人便护着踏上了回江南的路。
慕时泽担忧地看着发呆的白笙落,知道她是被那米铺老板影响了,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白笙落回神:“挺好的。”
她呼出一口气:“我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人想着发战争财。”
慕时泽沉默片刻,他没有安慰过别人,但此时看着白笙落有些惆怅的侧脸,还是努力放缓了声音,道:“只是见识短浅的愚民罢了,很多人都不是这样的。刚才高府还有位小娘子追出来送了我们好几车的粮食呢。”
白笙落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她奇道:“高府?有点耳熟。”
她侧着脑袋思索,但这家应该跟自己交流不多,以至于她基本上没什么印象。
慕时泽询问道:“你以前来过浔州?”
“也不算吧,之前下润州的时候来这边转过一圈,还救了个小孩。”白笙落想起了那年的事,忍不住勾起嘴角。
慕时泽莫名在意这件事,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什么小孩?”
“哦,我一个朋友,姓江。”
六年前,江家乃浔州之最。
白笙落路过浔州之时,恰逢江府遭仇家报复,起了大火。
白笙落当年性子急,又刚好被父亲赶出西北意气难平,便一时脑热冲进去救人。
奈何火势过大,最终也只是救出来了一对母子。
母是江家主母,后入旧友高家暂住。
子是江予意,一心报恩,便改了姓氏跟着白笙落,与她一起置办起了传音阁。
这便是如今的江一了。
至于高家小姐,白笙落记忆犹新。
当时白笙落走出火场时便见她在府前的街上求人帮忙救火。
望火楼多半是受了江府仇家的贿,旗帜油灯一样未出,武侯铺更是一人未来。
高家小姐带着一堆家仆和求来的路人急急忙忙救火,却于事无补,无力回天。
看到白笙落一拖二出来简直像看到了神祗,哭着趴在江予意身上向她道谢。
白笙落摸摸下巴,看慕时泽描述,这高家小娘子多半是还没嫁人。
她灵光一闪,不会在等江一吧?
她暗戳戳地想着,等到江南这边平息了,就找江一谈谈。
这小孩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天天跟着自己不想着娶媳妇?真没志气。
慕时泽看着白笙落由阴转晴的脸色,又想到刚刚那个明显是男子的名字,暗暗闷了口气:“现在开心了?”
白笙落疑惑地转头端详慕时泽的脸色:“我怎么感觉你这句话好像有不少意思?”
慕时泽缓慢地眨眼,面无表情道:“你想多了。”
白笙落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有就没有吧,其实我还是挺难过的。”
“毕竟一个米商会有这种想法,肯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很担心。所以……”
慕时泽皱眉,对上了她笑盈盈的眼睛,他突然觉得接下来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经话。
果然,白笙落语气随意,就好像在说什么寻常言语一般说道:“要是你亲我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古时列国纷争,尚有移民移粟;而今天下一统,何来的浔州江南?”这句话改编自《清代小说类编》疙瘩老娘所说:“列国纷争,尚有移民移粟;天下一统,何来江南江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