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还牵着马靠近几分,眼里闪过揶揄的光。
慕时泽险些看晃了眼,他深呼吸,忍着没怼回去,一抽马鞭,先白笙落几步走到了前面的马车旁。
这人怎么说什么都能绕到这事上面?
凉风吹过他红得发烫的耳根,带着他的气息吹向白笙落。
后者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行人很快赶到了润州城外。
慕时泽上前远远的看了一眼,城门口驻扎着大量西洋军,他不禁担忧起来:“我们怎么进去?”
“不急,我在润州与很多人有交情,粮米的事自然有人接应。”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长明街尽头有一处府邸,那是我在润州的家。你一个人躲过西洋军应该不是问题,能帮忙去看看那边有没有被西洋人占领吗?”
府邸?应该是白笙落父亲以前住的地方吧。
慕时泽点头应下:“那我们在哪里回合?”
白笙落避开他的目光,吩咐道:“你在白府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等我就好,我很快就来。”
慕时泽点头,转身走向城门。
白笙落目送着他躲过西洋人的盘问进了城内,这才放出信号。
不出半刻,便来了数人。
他们训练有素地各自拉着粮车离开。
白笙落问领头人:“润州分部有没有被西洋军骚扰?”
领头人恭敬地回道:“西洋人经常出入收购消息,我们按照您的吩咐传递了很多以假乱真的消息,他们也有过硬闯想拿下传音阁的,不够都被我们武力解决了。”
白笙落点头:“做的不错,江南难民你们多照拂,遇到西洋人欺辱百姓的,暗中击退即可,不要暴露身份。”
领头人应下,白笙落挥挥手:“行了,你们先去处理粮米吧,尽量分到每一个百姓手里。”
几个闪身间,粮车和传音阁众人都不见了踪影。
长明街,慕时泽踩在空落的街道上,左右寻找。
看着街上紧闭着的门户,他不由得心生悲凉。
早就听闻,润州繁华如仙境,夜市千灯照碧云,甚至独树一帜地取消了宵禁。
慕时泽读书时,时常诵读赞颂润州之诗。
对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的繁华之都充满向往,一直想来见识见识。
没想到,如今来了梦想之地,这里却已经成了这幅样子。
眼前出现了一座低调的府邸。
慕时泽见着门匾上的“白府”二字便明白这即是目的地了,他凝神看去。
大门被粗暴的砸开,厚重的门锁仍在一旁,门前徘徊着几位西洋人。
慕时泽皱眉,看来白府已经被西洋人看上了,他不免有些担心。
肩膀被轻轻一拍,慕时泽一惊,猛地回头。
白笙落被他吓一跳,小声埋怨道:“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她抬眼看向白府:“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在府里,必须要取出来,不能落到西洋人手里。”
慕时泽会意:“我帮你引开他们,你进去拿。”
白笙落感激地笑道:“谢谢你!你注意安全,我很快的。”
慕时泽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飞铙,猛地向其中一位西洋人抛去,那人便不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
“谁?”一旁的西洋人立刻戒备起来。
慕时泽脚尖一点,故意露出身形向远方掠去。
西洋人随即喊上还在府内搜寻贵重东西的同伴追了上去。
白府前兀然安静下来。
白笙落从角落里起身,四处看了看,飞快地进入府邸。
府内一片混乱,地上到处散乱着名贵的瓷器碎片和一些纸张。
她暗暗肉疼,但还是向深处走去。
书房内几乎被搬空了,估计是那些西洋人也不知道什么是什么,看着精巧的东西都扫荡了个遍。
她回头扫视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摁下机关,书柜从中间悄然打开。
白笙落迅速走了进去,从角落的暗柜里抽出几张印着红章的文书。
她低头翻看两眼,见文书没有问题,便收好离开。
白笙落拿的是大俞关于民间情报机构的契书,契书之法早在传音阁建立之前便已经推出。
凡民间大型机构,皆可得朝堂的契书,契书是机构所有权的象征,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盗取契书,则以持有契书者为所有者。
只不过,盗取契书之人能不能活过处理转移机构,就不得而知了。
而契书法还有一条隐秘的规定,若是契约书被毁,且机构所有权未被转移,则机构便永久归前所有者。
为了防止有心之人觊觎,该契书暗中发放,只有机构所有者和负责此事的少数几位官员知晓。
不过,盗取契书之事在大俞从未发生,谁能保证自己能否躲过追杀,在保护好契书的前提下夺取机构呢?
虽说如此,契书丢了还是非常麻烦的,所以白笙落才要多跑一趟取回契书。
至于白府,里面有很多关于传音阁的文书,但是都藏的很好。
白笙落回头,眼里涌现了很多不知名的情绪。
时间紧急,自己没办法将所有文书都带走,但那些即使是丢了也可以补办,不成什么问题,便也就放下心来离开白府。
慕时泽虽说青涩,身手也还是不错的,不出片刻便甩开追兵与白笙落会合。
索性在润州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办,两人简单吃了一点干粮便准备回大沽口。
“时间算起来,西洋军应该快到大沽了,不过若是胡将军拖延时间,我们应该能赶在西洋军之前和他们回合。”
白笙落把水袋递给慕时泽,见他脸色不出意料地出现疲态,调笑道:“累了?之前是谁在来江南之前明里暗里的讽刺我金贵呢?”
慕时泽沾上灰尘的脸慢慢爬上红色。
以貌取人可不是君子之为。
他认错速度很快,立马小声道:“对不起。”
白笙落笑道:“没关系,本郡主大度。”
慕时泽还没来得及反应,临巷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好似是一位女子在哭喊,二人对视一眼,起身向声音来处走去,
只见一位壮汉用力的抓住一位妇人的手,拖着她向前走去。
那位妇人却拼命把自己的脸撞向布满沙石的地面,壮汉见状,骂骂咧咧地拽着她的手将她提起远离地面。
二人赶到时,妇人脸上已经布满血污。
慕时泽将顺手捡来的石子猛地打向壮汉的膝盖,那人便“扑通”一下跌倒在地,连声呼痛,束缚妇人的力道也松开。
白笙落正准备上前扶起妇人,可不料那位妇人一挣开便抓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的划向自己的脸。
白笙落始料不及,忙制止她:“等等!夫人,您……”
那妇人手上动作不停,等到脸上新鲜的血缓缓流了下来,她才顶着满脸血污,朝着白笙落笑得绝望:“看你们这个样子,应该是当官的吧?”
白笙落点点头,明白她只是想找人伸冤,指着慕时泽说:“对,他常年侍奉皇帝左右,您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们。”
慕时泽瞪大眼睛看着白笙落面色不改地胡说八道,无奈拿捏着姿态向妇人点头。
那妇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哽咽道:“大人你们有所不知,润州落入西洋手里不过几日,他们便四处掠夺强取财物,交不出钱的就要拿人补上。”
她愤恨地看向捂着腿嗷嗷直叫的男人:“他是我的夫君,平常待我一直不错,可谁知昨日西洋人看上了我,随口暗示了他几句他竟然就要休了我要把我抵给西洋人,我不愿,但又反抗不过,只好自毁容貌。”
白笙落沉默着吗没说话。
慕时泽还是少年心性,闻言顿时有些恼怒地看向那倒在地上的男子。
妇人厌恶地说道:“他们不就是看上了我的脸吗?那我便毁了它,我让那群洋鬼子看见我就想吐,看他们还要不要我!”
一旁的男人膝盖的疼痛缓了一点,挣扎着向前爬去。
白笙落一脚踩在他刚刚被打中的膝盖上,那人一声惨叫响至天际。
白笙落挑眉示意慕时泽看好他,蹲下身子拿出几个药瓶塞在妇人手上。
妇人一愣,拒绝道:“大人,我不需要……”
白笙落轻声打断:“夫人,我也是一个女子,明白脸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另外,”她沉默了一瞬,又接着说,“你不只是她的妻子,你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别因为这种人伤害自己,你完全有权力去追逐高于自己背景的东西。”
妇人还欲再说,白笙落握住了她的手:“润州双桂巷有一个酒楼,名为水云间,你应该知道。”
妇人愣愣地点点头,她继续说:“你去那里,就说我让你过去的,自然会有人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所以,”
她拢了拢药瓶,“好好上药,脸上这些伤就不会留疤,相信我。”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笃定,又或者是她真正提出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安然度过这段混乱时期的办法,妇人相信了。
她诚恳地对着白笙落磕头,又向着一直沉默的慕时泽磕了一个,起身离开。
白笙落叫住她:“如果你见到润州城内有其他遇到类似事情的百姓,可以告知他们,水云间有能力并且愿意庇护他们每一个人。”
闻言,妇人愣在原地,她眼尾落下泪来,将脸颊上的血迹染开,她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大人,谢谢你。”
百姓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话,但眼中的感谢却丝毫不减。
白笙落笑着挥手,转身看向已经痛晕过去的壮汉,不屑地踹了他一脚:“我们走吧。”
慕时泽问:“他怎么处理?”
“随他吧,终究是被战争逼急的可怜百姓,接下来他能怎么样就看造化吧。”
战争总会激发一个人最大的恶,白笙落不想单单因为一件事情处置一个人的生死。
她静默片刻:“快走吧,我们还有正事。”
慕时泽应声,跟了上去。
一路上,慕时泽都有些沉默。
这几天离京遇到的事情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生来锦衣玉食,从没想过还有人要为了活下去拼命挣扎。
慕时泽也不是没有遇见过黑暗,他努力完成父亲交给他的任务时也会亲身与刀剑相互碰撞。
但这远远没有亲眼看到战争给百姓、士兵带来摧残的画面有冲击感。
还有……白笙落,她在风流事上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在战场上的她完全不一样。
慕时泽细细的思索。
她和阿姐,甚至与京城其他女子都不一样。
官家小姐大部分都是端庄有礼明事理的,她们从来没有过跳脱世俗之外的想法。
但白笙落好像是一个冲破常规的人,她总是按着自己的想法做事情,从来不会在意世俗和规矩。
对自己如此,对待战事也同样。总是出人意料。
她追求的不是物质上的富足,而是精神上的绝对自由。
慕时泽很清楚,在京城,有着像是约定俗成的规则,一旦有人试图冲破这层桎梏,就会有无数人被你吸引,他们紧紧盯着你。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别人去阻止,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些目光逼回原地,骤然清醒时,肩上的重担已经压得你不敢再去反抗了。
反抗的过程无疑是孤独、无助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慕时泽还是在心里说了一句:
她确实很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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