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酒喝了不少,坐的公交车回家。
摩托车暂时停在仲季常的别墅外面,第二天再过去骑。
下了公交车,回谢英家的路上遇见曹琴霜,她从一辆车上下来,同车内的人挥手告别。
他不知道什么缘由,特地去望了眼车里跟她告别的男子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和白琴说的一样,和她弟弟长得很像。
后又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可耻和惭愧,忙收回那窥探的目光,一时间无处安放。
曹琴霜手里拎着几个礼盒走了过来,一见他,开心跟他打招呼:“刚下班?”
“…算是吧。”
“上去坐坐?今天有好吃的,”曹琴霜拎着的礼盒抬了抬,“叫花鸡,还有一品鲍。”
“太晚了…”江夏刚说出拒绝的话,肚子就咕咕叫,声音还很大,搞得自己很窘迫,尴尬笑了笑,“下午确实还没来得及吃饭。”
“所以赶早不如赶巧,上来吧。”说着从包里掏钥匙,钥匙叮当作响。
江夏跟着上楼去,曹琴霜展开一张折叠桌,叫花鸡和一品鲍放在桌上,找了两玻璃杯,拿出一瓶酒。
江夏一看,还是白酒。
“吃烧鸡就是要配白酒。”曹琴霜闻他身上残留的酒味,“喝了啤酒呢。”
“啤酒我能喝,白酒太辣了。”
“抿着喝。”撕了鸡腿递给他,“这家烧鸡我想吃很久了,每次下班排队轮到我就没了,还好今天去,人家老板直接让我插的队。”
“为什么以前不让你插队,今天却不一样?”
江夏接过那鸡腿,也不客气,味道的确不错。
“人不一样嘛,今天送我回来那人,曾经帮老板打过官司。”
“你男朋友?”
“算是吧,怎么说呢…”曹琴霜看他吃得香,抿了口酒,“你知道这片区邻居都说我们这楼叫什么吗?”
江夏没回话,他认为揣测或者道听途说来的答案都不是真的,现在脸上自责的表情,全是因为刚刚自己也揣测过这些听来的内容。
“看你样子,应该是听说了,不用觉得不好说出口。事实是,我们这几个女孩儿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段感情,那段感情里,也确实是作为第三者的存在。”
曹琴霜背往椅背去靠,翘着二郎腿,脚尖掂着些微弱节奏,告诉他:
“比如我隔壁的小洸,她谈了个男朋友,三年后发现在其它城市有家室,还有小孩儿,随后她想断了,又觉得三年的感情很可惜,就拖拖拉拉耍了一年。最后还是觉得这样做既伤害人,又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年才断的。”
“那今天送你回来的人…也是有老婆的?”
“有,”曹琴霜说完笑一声,“不过嘛…他跟我在一起在先,随后结了婚,你说这种,算不算小三儿?”
“我不知道…”江夏啃完了鸡腿,也抿了口白酒,辣了喉咙,咳嗽两声,“他为什么跟你在一起还会结婚。”
“婚姻有很多种。我见过为了钱的、为了前途的、为了在一起有个照应的、就是没见着单纯为了爱的…”
“所以你说你不相信爱情…”
“人是这样的,幻想的不切实际。见着了,才会花心思去相信。”
“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没见着,不代表没有?”
他现在在想仲季常,又对自己的想象表示怀疑,不得已又拿了酒杯,将杯子里的酒往嘴里倒。
“也许吧,”曹琴霜见他喝酒那姿势,忍了笑,回到刚刚的话题,“其实不管先后,人只要结了婚,管你是先是后,都不该再有牵扯。”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有牵扯?”
江夏酒已经上脸,只觉浑身发烫。
“因为…没人在乎。”
“什么意思?”
曹琴霜笑他一眼,起身拿了烟点燃,又站在碎花窗帘旁边。
今天她穿的是件艳红色露肩连衣裙,衬出一种性感妩媚。
她吐了口烟,抱着双臂跟江夏讲了个故事:
“以前家里很穷,只能穿些旧衣服,一件像样的裙子都买不起。10岁的时候,收到一位阿姨送的红色连衣裙,心里那种惊喜感,你能懂吗?”
“能懂,小时候我什么玩具都没有,有个远房的叔叔从大城市回来,给我买了个玩具车。那感觉…就像你以为你不可能有的东西一下子出现在你面前,还会有些措手不及,觉得自己很幸运。”
江夏去回想当时收到礼物的欣喜,那种幸运没能持续太久,有一回江华喝酒发疯,给他砸烂了。
“是这种感觉,当时我迫不及待穿上后就往学校奔跑,想快些在大家面前展示这条漂亮的裙子,速度快得以至于让送我裙子的阿姨的样貌,都不记得了。”
曹琴霜说完转了个圈:“裙子很漂亮,就以为穿在身上自己也漂亮不少,就像现在这样,好看吗?”
“好看。”
江夏想起上次她穿的那件碎花裙,心想,一件红裙和一件碎花裙穿在同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韵味都那么不同。
曹琴霜继续讲她当时的心情:
“在兴奋与忐忑的心情里,走过每天上下学都要走两次的水沟旁,水沟里红色蚂蟥随着水流飘啊飘的,结果…在穿过阳光照不到的小路时,右脚却不合时宜地踩到了一坨粑粑。”
“……”
“味道不必说,哈,影响你吃东西的胃口了。在干净的阶梯边蹭干净,一边蹭一边骂谁缺德到处拉屎。当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净的地方蹭上的粑粑很有可能在不久的之后又被谁踩上,然后自己成为那嘴里缺德之人。”
曹琴霜边说边拿脚在地板上摩蹭,边蹭边笑,说到最后的结局:
“到学校以后那种心情要怎么去形容呢,漂亮的裙子穿在自己身上不一定漂亮,但至少裙子漂亮,还是新的,就算不得到赞扬,应该也能得到些目光。”
“那应该有很多人会投过去很多目光才对。”
“谢谢,如果你在我们班,估计你会抬眼看看我。但是我当时啊,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因为我在担心那一坨突如其来的粑粑,味道不知道有没有散去,害怕别人闻不闻得到。就像身上穿着的不是一件舒适的衣服,而是黑色水沟里一飘一荡的红色蚂蟥,对它好奇,但是带着嫌弃。”
“最后呢?”
“结果那天下午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人注意你穿了件漂亮裙子,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一脚踩到的粑粑。”
曹琴霜往窗户外弹了弹烟灰,笑出一种淡漠:“阳光甚至都没有被这件新裙子吸引,斜照进窗户,光只投在了我前方穿着旧得发黄的t恤的同学身上。”
江夏垂着眼去看桌上的叫花鸡,思索她这个故事和刚刚说的没人在乎的意思。
有所联系,却又不尽相同。
“是不是糊涂了?”曹琴霜走过来坐下,喝了酒,“其实是一个道理,这衣服就跟你做的事情一样,自以为很好看或者很出众,或者很坏很不好。你有一个冗长的心里挣扎,到最后,其实根本没人在乎。”
江夏似乎明白了一点点。
是不是说:不管她在感情里是不是先来的,对方后来选择了结婚,你的挣扎你的坚持,都不重要。还是说没得选?好像也不对。
困惑抬眼:“那坨粑粑呢?它代表了什么?”
曹琴霜一愣,噗地笑得很大声,“哈哈哈哈,哎…你真的是,那只是故事的一个小插曲而已,是你该注意的重点吗?不过,要是去牵强附会一点,那坨粑粑嘛…”
“是什么?”
“代表那些闲言怎么样?踩着了,臭到了,用脚一蹭,”曹琴霜又拿脚在地板上一抹一擦,“哈哈,就没了。”
江夏不知道怎么搭腔了,开始吃着那叫花鸡。
曹琴霜朝他推过去一品鲍:“这个也吃了吧,我是吃不下了。”
“好。”
在江夏一口肉一口酒的时间里,俩人都笑得舒坦,那些流言蜚语什么的,就在笑声里释怀不少。
曹琴霜烟抽完,酒喝得差不多,拿了口琴过来,吹奏着一首曲子。
江夏听得好听的琴声,将桌上的食物都吃了个干净。
“这是什么歌?”
曹琴霜停止吹奏:“《张三的歌》,听过吗?”
“听过。”
“会唱吗?”
“不会。”
“是吗?”
曹琴霜冲他一笑,将鞋脱了,光脚起身转个圈。
裙摆跟着她的力量,形成波浪,转了、飘了、停止了、晃动了。
随后将手抬起,像是挽着个人,前后跳起舞来,一前一后,嘴里唱着歌: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江夏看得有些呆。
眼前一身红色的曹琴霜太像一个艳丽夺目的仙子,那裙摆转动,就像随风摇曳的红色花瓣。
而她脸上的随意释然,像是身处在花朵里,感知此时的日暖花香。
“会跳舞吗?”
曹琴霜忽然问他。
“不会。”
“那我教你,起来。”
江夏像块木头,大脑还在抉择是拒绝或者是怎么拒绝,就被她拉起身,因为酒的原因,脑袋晕,腿还软,手握紧了曹琴霜的肩膀。
曹琴霜用手示意他怎么去牵她的手,搂着她的腰:“这样…然后…左…右…前…”
“我…不会…”
“别说话,随意一点就行。”
江夏步伐僵硬,但在她的带领下,还是能跳个大概。
曹琴霜哼唱那首歌,作为他们得以同步的背景乐。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江夏跳着艰难的舞步,听着她近在咫尺的歌唱,有些恍神。
几次的踩踏后,曹琴霜左手牵着江夏的右手举高,转了个圈。
瞬息间,江夏眼前闪过一张跟她一样漂亮明媚的脸…
他以前一直想,世界的光亮,从来不属于他们这种人。
他们出生在最底端,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
以前有个同是扭钢筋的小伙,听着好些歌,里面唱着苦难和美好。
小伙感叹说:我们想要拥有美好的那一天,就算付出自己的所有时间和经历,也不会得到。而这些曲子里唱出来的苦难,只能是那些没有苦难的人感知苦难的方式。
它很高,很渺茫,不实在。
世界的光亮他现在可能还没看到,但是发着光的人,倒是不少…
那天江夏走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细雨,脑子里被那柔软亲和唱出来的歌声填得满满当当。
在巷子里走着走着就走出了刚刚学到的步伐,嘴里唱着不在调上的词: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
我们启程一起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
但是心里充满了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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