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远宽慰了仲季常一晚上。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蜷缩着身体,抓住自己手指尖睡觉的时候很安稳,一旦换个睡姿就呼吸急促,像是梦见了多吓人的东西。
光是听他的声音,都能感受得到那东西的狰狞。
他不得不去抱紧他,牵他的手,按摩他的手指,直到清晨才真正睡过去。
他也做了个梦,梦见仲季常站在马路对面,而他在这边的树底下正和住在他家里的人拥抱。
他很害怕,不知道怎么解释和坦白自己的一时冲动。
只能呆望着马路对面的他,那双眼睛没有神采、没有表情、没有愤怒,甚至眼珠都不曾转动。
那让他感觉像是死亡来临前的诡异前兆。
他会走过来吗?走过来责怪他的不守诺言,骂自己的贪心不足。
那冷眼只是瞧了他很久,随后收了目光,走了。
别走…
他要冲上去追他,想解释清楚,却被身边的男子拉扯住,告诫他:他根本不爱你,他都不在乎你现在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
他往前追的腿犹豫了,踟蹰过后,低了头,没能追上去。
那背影渐渐模糊,他好难过,那属于他的美好,就这么从自己世界消失了…
罗远感受到一缕亮光,缓缓睁眼,被如梦里相同的眼神吓了一跳。
眼前人正侧躺,咫尺的距离,直愣愣地瞅着他,眼角嘴角虽然都是笑,却让人胆战。
手被紧紧地握在他手里,柔婉动听的问候响起:“醒了?”
“嗯…”罗远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你什么时候醒的?”
“从你嘴里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开始。”仲季常笑得纯真,“对不起谁了?那样紧张。”
“做了个梦而已。”
“做梦不好,”仲季常平躺,语气幼稚,“不喜欢做梦。”
“?”
罗远奇怪,直起身子去观察他的表情。
发现他不光语气幼稚,嘴还撅着,什么时候他有过这种表情?
“今天还上班吗?”
仲季常又把他的手拿了过来,搁自己脸上,磨蹭了几下。
“上啊,”罗远手离了他的脸,往他鼻头上刮了刮,“怎么了?”
“你说带我去动物园的,忘了?”
“动物园?”
“新开的那个,有小熊猫。”
“?”
罗远想起昨晚的反常,怎么,还没好吗?
担心问:“栔城只有两个动物园,都是10年前就有的,而且都是大熊猫,哪来的小熊猫?”
仲季常双眼突然没了神:“栔城?不是说好不去栔城的吗?”
“……”
“说好的事,怎么又变了?”
“季常?你知道我是谁吗?”
仲季常坐起身,上下打量他几秒,盯着他眸子半晌,神色有变,忽然低头不说话了,转身下了床,恢复到正常的声音:
“吃早饭吗?上班是不是要迟到了?”
“你没事吧?”罗远也下了床,上前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没事。”
仲季常皱了皱鼻,这表情罗远很不喜欢,这让他联想到梦里那张冷漠的脸,心情一下降到冰点,他不想被这么随意打发,故意提起昨晚的电话。
“你昨天在电话里说了那么多话,不记得了?”
“我说什么了?”
仲季常紧张,躲他的手躲他的目光,认真回想昨天从什么时候开始脑子糊里糊涂到一片空白。
意识到了,睫毛眨了几眨。
又开始了吗?
“你说你的妈妈…”
“住口!”仲季常慌忙出言打断,随即发现不该那么对待他,忙解释,“对不起,可能我生病了,说了些奇怪的话…”
“你生什么病?”罗远气恼,“我跟你在一起两年,怎么都不知道?”
“已经好了,为什么要质问我?”
“我质问你了?我这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
仲季常发现自己还没恢复正常,忙转身背对着罗远,揉了揉眉间。
“知道你关心我,”用力扯了个笑,“不过…我现在很好…真的。”
“季常,你能不能试着对我敞开点儿?”
“敞开点儿?”仲季常缓了语调,凑近了去展现自己的正常,开着玩笑,“敞开的还不够吗,不都被你看光了吗?”
“我说的是…”
罗远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嘴就被仲季常咬住,终止了这场谈话。
他似乎把所有的技术都用到了现在,想借此去忘却那些不好的思绪。
罗远被吻得失魂,心却堵得慌。
那种力不从心的感受又升到了他的嗓子眼儿,柔软酥麻的吻却将所有想问想说的话堵在了嘴里。
心里头起来好多怨愤,一把推倒了他。
仲季常顺着他的想要,竭力去配合。
喜欢拿捏腿就给他腿,喜欢亲吻自己的翅膀骨就将整个背完全给到他,甚至中途被托到他身上需要自己来,他也尽力去满足,尽管那样有些疼痛。
罗远仗着自己心里的怒气,下手不免重了一些。
但是他现在很绝望,仲季常越是配合他他就越是绝望。
为什么你闭着眼,为什么不看我?
就那么不想跟我说说你心底里的事吗,我就那么不值得你托付,不值得你信赖…
或者我在你眼里,真的就是个不足轻重的过客…
……
时间过去好些,直到罗远觉得这场发泄足够了,才停止了动作。
“不生气了?”仲季常摸他脸颊。
“不敢生你的气,”罗远故作委屈,“你呢?还生气吗?”
“不会,”仲季常起床准备去洗澡,“最不喜欢的就是生气,费神,还累。”
罗远见他去洗澡,悄悄打开手机。
里面已经有很多条消息,从问话到生气再到责骂,他一边回消息一边发着愁。
心里装着好多事,却莫名在对比。
他没有他好看,做起来也没有那么刺激,但他总是很热切,视线从来都只留在自己身上,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消失不见了。
他懂这种心境,所以更加想宠溺跟他撒娇的人。
“吃早饭是不是来不及了?”仲季常洗完澡收拾好问他,“麻烦你还得送我去躺别墅,我车还在那里。”
罗远收拾好,拿了车钥匙,一起下了楼。
到别墅门口,仲季常下了车,躬身跟他告别:“谢谢你昨天为我赶过来,开车小心。”
罗远听这话顿感太生分。
不就是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些,这难道不是恋人之间该做的吗?
本来还想问些什么,还是算了,开车走远。
仲季常坐进自己的车里,陷入困境,如果这种症状又有了要开始的迹象,该怎么办…
想抽根烟,四处找烟没找着,抬眼的瞬间,望见远远走过来的江夏。
晃了眼不远处停着的摩托车,心想,昨天喝了酒没骑车回去,今天坐公交车来拿车吗?
之后又见他跳着别扭的舞步,左右望了望,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喵~”
江夏蹲下,在一旁草丛里呼叫,忽又换成了:“咕咕咕…”
最后从花坛草丛里出来只鸟,一蹦一蹦地找食吃。
他伸出手想去碰,那鸟不搭理他,自行飞走,停到了一旁树枝上。
江夏又望着那鸟学它叫了声:“布谷…布谷…”
仲季常看在眼里,眉眼却皱得厉害。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爸爸在疗养院,自己生活那么拮据,在别人的房子里住着,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为什么还能这么随遇而安。
待人待物真诚,有时候还傻得可爱。
对周围充满好奇,还能停下来为之欢喜,因为什么?
“你早。”
江夏也远远看见他的车,走过来发现他在车里,打了声招呼。
“早,”仲季常回他一个笑,“来拿车吗?”
“嗯。”
“今天也要忙一天?”
“是的。”
“吃早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煮玉米。”
俩人对这一通对话都感到新奇,说的都是什么?
就差说:今天天气真好啊。是啊,有阳光呢。今儿心情好吗?好得很呢。
仲季常有了轻松的心情,逗他:“我还没吃早饭,可怎么办呐。”
江夏脱口就说:“那就赶快去吃,饿着可不好受,啊…”
从包里掏出个塑料袋:“你不嫌弃,这里还有根煮玉米,本来想中午吃的。”
“不嫌弃。”
仲季常下车,倚靠车门,打开那塑料袋,啃起玉米,边啃边去瞧他清早的呆傻样貌,随后问:“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你问。”
“过来。”
仲季常示意让他站自己旁边,好问话。
江夏跟他一样靠在车门上,老老实实等他问。
“今年多大了?”
“23。”
“几岁出来工作的?”
“18。”
“谈过女朋友吗?”
“没有。”
“没想过要成家?”
“没有。”
“为什么没想?一般不都想成家生个小孩儿吗?”
“我没想过是不是就不正常了?”
江夏想起他问曹琴霜的问题,反用曹琴霜的回答去回答他。
他后来想过,是不是大家想的一样才是对的,不一样就不正常了。
就他而言,他现在还无法分清正常与不正常的标准。
“……这个倒不是。”
仲季常停了问话,玉米啃了一半。
江夏注视过去,见他啃玉米又慢又有条理,先啃出一溜,再顺着那一溜慢慢啃,啃半天才啃那么多,他的话,几分钟就能咆完一整个。
“你呢?”江夏反问他,“也不想成家?”
“我?”仲季常嘴里嚼着玉米,“你觉得我们这种能成家?”
“为什么不能?”
“这个嘛…世事不允许。”
“那我也差不多。”
“怎么说?”
“听我师傅说,他儿子要成个家,聘礼10几万,房子200多万。我现在交完我爸爸的疗养费、医药费、最近又新增加了笔护理费,跑活需要的摩托车油钱,完了就没多少了,吃饭都缺钱,还好我师傅包吃包住。”
“不然还能成流浪汉了?”
仲季常听他认真算账,随口开了句玩笑。
“应该可以在南门桥下有一席之地,我以前搬砖认识一个,他说我要是没地方去了,可以跟他做邻居。”江夏没觉着这是玩笑话,认认真真地,“那边有条河,还有一小山坡,还能钓鱼。”
“呵,”仲季常玉米啃得差不多,用手指擦着嘴,“怎么感觉你还挺向往?”
“有吗?”
江夏瞅着他手指从唇尖滑过唇角的动作,喉结动了动。
“有,”仲季常肯定他的感觉后终于把自己想问的问出口,“对了,你对你周围事物那么关注,总想赋予它们更多的意义,甚至生怕踩到一只虫子。是因为…你同情它们,可怜它们吗?”
“我吗?”江夏低首垂目,思量半晌,“我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它们?我…”
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又想了想:“我只是时常会觉得,它们就是我。”
“…是吗…”
仲季常微微有一丝触动,他拿眼端详他几秒钟,回到自己的思维里。
是因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
还是说…本性如此?
“我该去做活了。”江夏看时间不早,准备走,话语间多有不舍,“…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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