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引人耳目,他二人暂住在泥狐村西的一间经久无人的宅府之中。宅子的主人早早迁居禹州城,唯有偶尔消暑会来此处小住,宗苍出面给了些银子,又让明幼镜小试牛刀给那家主人算了算官运,乐得对方一叠声应允,干脆把这院子卖给了他二人。
毕竟是大户人家别院,不时有人洒扫,倒也窗明几净。明幼镜坐在花窗之下,默默修习那一本心诀,可惜腹中异动烦躁,时常打断,安不下心去。
心思一乱,念头便也愈飘愈远。只怪宗苍道心之坚,他都那样恳求引诱,对方仍旧不肯咬钩。
……早春料峭他特意穿得这样单薄,却连一个解袍搭衣也没有捞到,简直不要再亏。
明幼镜百无聊赖地伏在床头,蓦地有甚么东西硌到胸口,叫他浑身敏感一凛。
这才想到一直放在胸前的那只铜镜,赶紧取出来,放到烛光下慢慢研究起来。
虽说觉着是不祥之物,但也几次三番不曾丢下,反倒一直带在身上,也是奇怪。
镜中倒映着他此刻的容颜,虽然仍旧比不上原身风华绝代,可也算是灵秀可爱,楚楚动人。
难道是宗苍不喜欢这样年纪小的?
仔细想来,原文中的主角受,似乎大多都是成熟风韵。像自己这样天真可爱的,一个也没有。
……没长在主角攻xp上啊。
明幼镜烦躁片刻,复又心想,管他喜欢什么样的,他不喜欢我,不才更适合刷备胎指数吗?
好歹是说服了自己,把头埋在枕间,不知不觉,倦上心头,昏昏欲睡。
这梦里却尤其不安稳,时而是留方坑下泡得肿胀骇人的尸体,时而是摆尾邪笑的狐狸姑子,时而又是绵延云冠的天阶。
最后变作一方狭窄的床榻,他满身湿汗地躺在上面,小腹高高隆起。不知是佘荫叶还是宗苍的手搭在上面,一面爱怜抚摸,一面又用低哑的嗓音在他耳畔说着什么。
“是个死胎。”
“镜镜,怕不怕?痛不痛?”
“别担心,很快便好了……”
倏然又化作谢真,持着那一柄银光凛凛的生痕剑,剑尖抵住他的肚腹,阴森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怀的是谁的野种。”
剑锋寸寸逼近,明幼镜喉中却如砂石壅塞,竟不可发出半点声响。
惶然中,只见宗苍垂手而立,面具下的银灰瞳孔冷漠无匹,好似浑然与己无关。
“唔——”
一声惊叫,却不是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明幼镜猛地睁开双目,脊背已叫冷汗打湿。模模糊糊从打湿的发丝下抬眸,对上一个陌生男孩惊慌失措的眼。
男孩怀中抱着一大堆东西,见他醒来,撒腿就跑。明幼镜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的领子:“小贼,想跑?”
“小夫人……小夫人饶命!”
倒是个没甚么贼胆的小子,被逮到现行,当场扑通下跪。明幼镜梦中惊魂未定,鬓发领口皆是薄汗,看他怀中包袱散落一地,里面净是自己带下山来的杂物:装着符箓的锦囊,盛满辟邪石符的箱箧……还有那枚铜镜。
忍不住撑着额角,虚弱道:“你这小贼是要把我家底偷光。”
男孩骨瘦如柴,活像只黢黑的猴儿。明幼镜受惊梦所扰,腹中一阵坠坠疼痛,此刻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东西留下,自己出去。”
男孩口中谢恩,哆哆嗦嗦的,却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来,摸到那枚铜镜。
可惜,榻上看着柔柔弱弱的小美人儿却比他想的聪明,用娇滴滴的嗓子厉害地喝道:“没听见吗?我让你把东西留下!”
男孩见被抓包,当下愤慨地把铜镜往他怀里一砸:“还你!”
明幼镜也是一肚子窝火,分明是自己家中遭贼,怎么这贼还蹬鼻子上脸了?若非此刻身体不适,他定要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
那小贼原本拔腿欲走,可一扭头瞧见榻上苍白美人儿,瞧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模样,柳腰桃腮、肤白赛雪,喘气儿都是虚的,一时不由得也胆大起来:我怕甚么?此人瞧着根本没半分气力。
是了,他早已在这宅院周边埋伏多时。他知道这别院是做什么的,禹州城里的老爷偷娶三房四房,叫自家婆娘知道前,都要现在这院子里藏一藏。
他打小就在这儿偷那些姨娘的钗环,现在又新来了一个年纪更轻、身子更弱的,岂有放过之理?
于是勾唇一笑,一改方才的瑟缩神色:“小夫人,你省省吧。我看你这模样,身边也没个仆从,真动起手来,不一定谁吃亏。这样,你给我几两银子,我老实放过你,怎样?”
明幼镜腹中绞痛,细白脖颈上一水儿的冷汗:“……滚。”
“嗬哟,小夫人骂人真好听。”男孩竟大胆地在他榻沿坐了下来,“不给也行,你叫我香一个,就当抵银子了。”
见小美人儿未发一言,男孩竟然真的俯下身来,在他的颊侧响亮地嘬了一口。满齿甜香环绕,直叫人有些神智昏昏:“抹得甚么香粉,怎么甜成这样……”
话因未落,只听倏地一声,不知从何处射出两道黑光,宛如两柄无形之箭,将男孩的衣衫直直钉穿。
他整个人也仿佛钉在架上的鸭子,被这奇大的力道冲飞,重重摔在墙头。
明幼镜的无名指上传来烫意,低头一瞧,宗苍送给他的那枚钢戒黑雾缭绕,蜷曲盘在指尖,宛若一条细细的腾蛇。
男孩惊魂未定,这下是真的打哆嗦了:“这,这是甚么?”
未等明幼镜发话,他自己又自言自语道:“是了,定是你家老爷给你防身的宝贝!”
明幼镜腹中绞痛略微平息下来,见他还牢牢钉死在墙上,心中终于快意几分。
男孩打量着他容色稍缓,大着胆子道:“好姐姐,放我下来罢!我再不敢了。”
明幼镜已经没力气同他生气了:“……我是男生。”
男孩大震,坚决否认。
“不可能!你、你说你是男人,你有什么证据!”
明幼镜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把裤子脱了,给你看看?”
男孩浑身倏然绷紧,脸红得看不清本来色彩了。
……
黑猴儿似的男孩名叫阿塞,是泥狐村人,父亲早逝,他与母亲相依为命。然而早些年母亲也不幸感染时疫殒命,此后他没人照顾,只靠着明隐庵的一位小尼姑施几口粥,方才勉强活下来。
明幼镜静静地听他讲完,又问:“那你偷鸡摸狗,那小尼姑知不知道?”
阿塞面色发红,活似腌制的酱猪肝:“她当然不知道,我就是想报答她的恩情。再说,我从不偷穷人的东西,我只从那些肥猪官老爷身上捞油水……”
见明幼镜漂亮的桃花眼睨了过来,心虚道:“你一个小姨娘,你的东西不也是肥猪官老爷给的嘛!我说的有什么错?”
明幼镜心想,不知宗苍知不知道自己在这小子口中被编排成这样?
“那你那个小恩人什么时候过来,把你领走?”
阿塞那股嚣张意气倏地疲软下去,好半天方才道:“……她不会来领我了。”他抽了两下鼻子,想掩饰泪意,可惜一开口就是哽咽哭腔,“她被困在明隐庵里,那儿的老尼对她不好,觉得她没法招来香客,总是虐打她……”
明幼镜一愣:“香客……怎么成招来的了?”
阿塞翁翁道:“那些人到明隐庵求子,都是要由庵里的姑子引去的。那里的尼姑有福喜仙姑赐福,据说有通仙问吉之能,本事越大,能为庵里招来的香火越多。”
顿了顿,又哽咽道,“妙姑她不受香客喜欢,所以老尼也对她没有好脸色,虐待苛责,手段恶毒得要命。”
明幼镜低头,是寥寥听着,并不十分动容,待到阿塞将这三言五语陈情完毕,才淡淡道:“既然她接不了你,那你便自己走罢。”
他生得一副慈悲心肠的春风相貌,偏偏开口便似数九寒冬。阿塞跪在地上瞠目结舌,而这漂亮娇弱的小夫人却似看穿他心中所想,勾唇笑着:“我知道你偷我东西是想帮你恩人了。小兄弟,真可怜,什么时候饿了到我家来,我留口闲饭给你?”
阿塞跳起来:“我说这话不是让你可怜我!谁他妈稀罕吃你家脏饭,你以为我是狗么?!”
明幼镜托着雪腮,好整以暇道:“我养狗可是为了看家护院,不是倒打一耙的。只是小兄弟,你让我帮你,未免太看得上我,我没这个本事,也不想给自己招惹是非。”
“谁用你帮……”
阿塞嘴硬得很,其实方才陈情之时,也是抱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希冀的。
他眼睛尖,看得出这小夫人虽然瞧着形单影只,但案头的安神香、屋里的雪银炭都是顶好的,想来这家老爷一定很宠他。此等娇妻美妾玉口一开,救妙姑何难?
只是未曾想这小美人儿如此精明,并不是看起来那般柔弱可欺的善茬。
正抓耳挠腮无地自容着,又听对方抿唇轻笑:“要我平白帮你呢,我不愿。但若说积德,倒也未必不可。只是……”
他装模作样地用袖角揩了揩眼尾:“哎,我是泥菩萨过河,自己都岌岌可危了。你若能帮帮我,叫我如愿以偿诞下麟儿,或许,能在我家老爷面前博得几分说话的机会。小兄弟,你愿意么?”
阿塞僵在原地,梗着喉咙许久,干涩道:“……怎么帮?你、你难道要借种不成?”
苍:……肥猪官老爷?说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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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伤其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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