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诲给自己的评价一直是恣性的疯子。
很多年前他旷掉过高中班主任的课,专门等着和校外混混打架,结果东窗事发后被他家那个守旧的老头,拿拐杖打断了两根肋骨,在家躺了一个月。
后来老头管不住他了,他成了出道的小明星。都界定不成乐手,因为刚出道头两年公司安排做了太多无关乎音乐的事。
他试图为了团队妥协,可那样的性子低不下一点儿头,他不想出席经纪人安排的饭局,就一个人偷跑去了隔壁市旅游,任谁也找不到他。
那次经纪人大发雷霆,停了他两个月的活动,对外却宣称是他私人原因自己单独排了行程,连公司都联系不上。
一时间,程之诲未红先耍大牌的谣言甚嚣尘上,团队的重心也逐渐挪向贝斯手。总而言之,不论是在业内还是粉丝圈里,程之诲的风评都算不上好。
所以一切都有迹可循,比如活动逐渐减少,再比如被彻底雪藏。
提出解约之前,他最长有快一年没接到工作,乐队成员都安排了单独的通告,只除了他。
就好像是一场他和公司之间无声的拉锯,公司想让他低头,想用现实以磨平他扎人的锐利。
可即便他的抗拒普通蜉蝣撼树,却仍不肯低下那倔强高贵的头颅半分。
所幸他本就是走的创作路线,靠马甲写歌投稿,加之酒吧的收益也能不愁吃喝地混下去。
他其实是可以就这样耗着,耗到合约期结束,公司奈何他不了时,自然也就不用赔那笔天价的违约金。
可他忽然就不想了。
在别人的屋檐下低头太久,程之诲都快忘记,自己的时间远比所谓的违约金值钱太多。
“林律怎么一起过来了?”
“怕你找我弟来捞你,结果他呢,人没捞出来,自己先进去了。”
林予安和林夕从找到程之诲时,他正虚倚在某处路灯的杆子边。迎着泛黄的顶光,他漂亮的眉眼却虚弱得像是随时准备羽化的蝶,只是刚伸了伸翅膀,却又疼得受不住似的,微微蜷起身子。
她蹙眉,分明没瞧见明显的外伤却感觉伤得那么重,别真是招惹了什么难缠的对家。
倒是程之诲闻言笑了,虚弱的美人笑起来甚是好看,可是笑着笑着又开始捂着嘴咳嗽,吓得林夕从赶紧上前扶住,生怕他诲哥和漫画里的病弱公子一样,“松开帕子吐出一口血来”。
“诲哥你伤哪了?看着好严重啊,我们赶紧去医院!”林夕从像根拐棍似的杵在程之诲身边,想揽住他的腰,又觉得他伤的就是腰背那块,终究不太敢动作,“哥你还能走吗?”
“能走。”程之诲深呼出口气,明明整个人都得借着林夕从发力,却一步步走得极稳,“不用去医院,床上躺两天就好了,我有经验。”
“那怎么行,万一伤到骨头了呢,听我的赶紧去医院。”
林予安在两人身后,见他们一点点走出路灯昏黄的光晕,走进四周寂寥的夜色。她却没动,站在原地四处环视了一圈,心底大概有些猜测。
这地方应该是某片别墅区规划之外,四周绿化环境极好,就是位置有些偏僻,方才她和林夕从一路找来绕了几个圈子才找到程之诲的定位。
那,程之诲受伤许是两种情况,一是情人寻仇,二是家庭矛盾。
从她的角度出发,加之程之诲的职业,感觉还是情人寻仇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他自己也说“有经验”,总不见得哪家父母真舍得这么打孩子。
“姐!快过来帮忙!”
林予安正在反复品度着蓝颜祸水四个字,听见林夕从的求救才将将回过神来。她合计着林夕从一个一米八的小伙子要是扶不住程之诲,那她这个一米七不到的身高,是真的要给人家当拐棍了。
……
“姐!救命!顶不住了!”
“……来了。”
林予安拿林夕从没办法,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还好两人虽都腿长但毕竟拖着伤残人士也没走出太远,她快走个两三步也就追上了。
确实,外强中干的林夕从同学扛不住1米87的程之诲,最终让他姐沦落到人形拐棍的境地。
灯光的投影照着三个人的影子,高高的组合诡异至极,所幸这附近没人,不然怎么看怎么奇怪。
林夕从将程之诲扶进后座,又扯了个靠垫垫在他身后,安顿好伤员才转身往驾驶座走去。
而林予安今天坐副驾的时间严重超标,为了接下来的正常思绪,她宁愿选择和程之诲挤,便从另一边上了后座。
姐弟俩在外头隔着车对视了一眼,目光相接,林予安没出声,林夕从却便明白了他姐的意思。
林夕从开车很稳,车子逐渐驶离这片略显寥落的别墅区,似乎离开了这种空旷的清净连路灯都显得热闹起来。
斑斑驳驳的灯光落在程之诲脸上,睫毛的一小片阴影投射在他眼下,不知怎的愈发显出他苍白又虚弱的神色。
“今天又麻烦林律了。”兴许是缓过了劲儿,程之诲抬眸和身旁的林予安对上。
分明是惹人怜爱的神色,但她总觉得这个人肯定没什么好话。
“热心市民罢了。”林予安默默收回打量他的目光,“需要帮你报警吗?”
“警察可能管不了。”
林予安顿了顿继续道:“家暴的话也是违法的。”
程之诲盯着林予安认真的神色,勉强扯了扯嘴角,他应该是想故作轻松说些什么,只是牵扯到后背的伤,当真做出来就只有破碎和落寞:“林律,可能不是所有家庭关系都能用法律解决的。”
“咳……”正开车的林夕从不知怎么突然咳嗽了起来,要不是咳的还挺真实,林予安都要怀疑这两人在打什么暗号。
林予安的目光在林夕从和程之诲之间来回游移,又沉思了片刻才道:“好像你说的也对。”
“对不起。”
程之诲的道歉几乎和林予安的回答同时响起,只是这道歉来得莫名其妙,至少从林予安的角度根本没搞懂道歉的点,于是不解地追问:“你没事吧?莫名其妙道什么歉啊?”
“我也不知道。”程之诲笑着,眼底倒映着的光又不是借的哪处,“只是觉得言语欠妥,应该跟你道个歉。”
“……”
又来了,林予安抿着唇不说话,她试图从刚才缺乏逻辑的对话里找到些什么,可前言不搭后语的应答让她根本找不到可以辩驳的点。
而且更致命的是,似乎每次她和程之诲对话都是这样,逻辑混乱、条理不清,最终不了了之。
林予安不喜欢对话节奏被别人把控,干脆闭嘴。
车里的气氛因为骤然的安静一下冷了下来,林夕从偷偷抬眸从后视镜向后座两尊大佛张望。
他姐一贯冷着脸朝窗外张望,可能是车窗没关严实,长发随着夜风不时拂过她的面颊,显得充满了距离感。
而她身边的程之诲正噙着笑,哪怕隔着夜色都能看得出苍白,却仍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
车子进入市区中心后越开越慢,直到因为红灯停在某个十字路口,而前头越来越近的急诊灯牌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林夕从这才不得不打破眼下的安静思忱着开口。
“那个,诲哥……”
他所认识的程之诲从来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见过程之诲把自己关在房间改编曲试配器,那时候没人敢打扰他,他对作品要求严苛对自己更是。
林夕从有理由相信,程之诲是个会把坚持和倔强带进生活中的人,先前他说不去医院,结果一扭头就被他给开车送来了……
“嗯,所以送医院的话不应该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吗?”
程之诲目光懒懒地落在前头医院硕大的灯牌上,灯光交织着落在车里,到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
林夕从犹疑的目光正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一下和程之诲对上,吓得赶紧挪开。
可能这就是孤狼和金毛的区别吧,林予安叹着自家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弟弟,还是选择开口帮一把。
“知道扶老太太被讹的新闻吗?很多人看着当时没事,不过是症状没有立刻显现。你也是,现在看着没事…”林予安扭头从头到尾又打量了他一遍,“看着就不像没事的样子。要是过个一两天更严重了,现在不查清楚,你到时候讹我们怎么办。”
程之诲有些无奈:“我还能讹你?”
“这可说不好,你还欠着我钱呢,万一想以怨报德呢。”
“可是当事人还是有意见。”
林予安皱眉:“什么意见?”
“检查要挂号、检查、拍片、买药吧。”
“嗯哼。”
“可当事人没医保。”
“……”
“当事人也没钱。”
还是一如既往地坦荡又一针见血,合着说什么习惯了有经验是抹不开面子说自己没钱。
林予安扶额,那现在怎么又好意思了呢!
“姐,那个!”林夕从已经跟着保安指挥将车开进医院,找到停车位后没急着下车,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不得不开口。
虽毫不意外得了林予安一记眼刀,可碍于生活所迫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我是个穷苦的博士生,我也没钱QAQ。 ”
现在需要深呼吸调整心情的变成了林予安,她一手攥拳只觉得脑门突突直跳。
所以她今晚跟着跑这么一次,是专程来当ATM的?
“我有,先记你账上。”
“下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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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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