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扶砚带着几分落寞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界域裂隙的流光之中,清芜脸上那强撑着的、故作轻松的笑意便瞬间垮了下来。她捧着那块还没吃完的桂花糕,却觉得往日最爱的甜味此刻尝来有些发苦。她慢慢踱步到灵泉边,看着水中倒映的、依旧平静无波的星空。荼蘼正俯身,细致地整理着石桌上散落的书册,其中包括那本描绘着凡人情爱的话本。
她的指尖拂过封皮上那纠缠的桃花枝桠,动作依旧优雅从容。额间的星辉纹路,光芒似乎比往常略微淡了一些,像是蒙上了一层极淡的薄雾,然而,其下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看不出半分情感的波澜。“神君,”清芜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轻软了几分,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扶砚这小子,这次带的话本,倒比之前那些单纯的吃食有意思些,尤其是……尤其是那本讲什么‘儿女情长’的……”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荼蘼的侧脸轮廓,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您觉得,人间这般牵肠挂肚、甚至有时显得不管不顾的情感,值得吗?”这话,看似在评点人间风月,实则字字句句,都是在试探神君那颗万年冰封的神心,是否已然松动。
荼蘼抬手,将那本话本与其他书册归置整齐,轻轻放入一旁的石柜之中,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人间有人间的活法,神域有神域的法则。”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值不值得,立场不同,本就没有定数。”清芜忍不住低声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荼蘼听:“我就是奇怪,扶砚那小子,怎么突然想起带这种本子来了?书坊里那么多侠客传奇、志怪轶闻不挑,偏偏就挑了这本最是讲求‘情’之一字的……”
她的话语里,带着刻意的引导。荼蘼抬眸,目光掠过石柜中那本格外显眼的话本,最终落在封皮那画得精致的桃花枝上,语气依旧清淡无波:“许是觉得题材新鲜,不同于往日所见,想让我们也看看,人间还有另一种活法和故事。”
她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冰凉的玉石桌面,发出清脆的微响,并未察觉,也未能理解清芜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更深层的急切与忧虑。清芜挨着冰冷的石桌边缘坐下,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在一旁,双手托腮,继续着她的“迂回战术”:“可是您看这画里的人,为了见心上人一面,能淋着冷雨跑过整整半座城,这……这在我们看来,未免太不理智,值当吗?咱们神族向来循天道而行,万事权衡,哪有这般……这般冲动,不管不顾的?”
她说着,目光悄悄逡巡在荼蘼的脸庞上,不放过任何一丝最细微的变化——她心里清楚,若神君对“情”字依旧毫无感知,只会觉得画中人的行为荒唐难解;可若神心已生了哪怕一丝她自己都未察的触动,那眼神深处,定会与以往不同。荼蘼的目光,随着清芜的话语,再次落回那摊开的插画上。画中,书生衣衫湿透,紧紧护着怀中的什么,在雨中奔跑。
她的指尖虚虚拂过画面上那被雨水晕开的墨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像是在解读一个复杂的现象:“人间生灵,寿数短暂如蜉蝣。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觉得,有些事,这样的‘不管不顾’,倾尽所有去追逐、去体验,才算不曾虚度。”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一直紧紧盯着她的清芜,却敏锐地捕捉到——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指尖那缓缓流淌的星辉神纹,其光芒流转的韵律,比刚才几不可察地……慢了微小的半拍。这细微到了极致的变化,却让清芜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是怕……”清芜咬了咬下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终究还是将盘桓在心头许久的担忧说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神君,您会因他这次来晚了而心生惦记,这份莫名的‘牵挂’,本身就已不同寻常。万一……万一它不知不觉间,逆了天道为您定下的轨迹,真的滋生出……滋生出不该有的‘情丝’,您该怎么办?”她跟随荼蘼万载岁月,亲眼见过、也听闻过太多神族因违逆自身天命、生出凡俗情愫而遭受天道严惩的先例,那些剜心之痛、抽离神格之苦,光是回想,就让她遍体生寒。
她绝不愿,也绝不能让视若亲长的神君,去经历那般可怕的痛苦。荼蘼沉默了。灵泉氤氲的水汽似乎在她长长的睫羽上凝成了极细微的露珠。她想起扶砚满头大汗、风尘仆仆捧着米酒跑来时的明亮眼神,想起少年指着灯市插画、兴奋地描述人间烟火时那几乎能灼伤人的热情,更想起自己这半个月来,那一次次无意识望向界域方向、心中泛起的空落与等待——这些陌生而琐碎的感觉,交织在一起,确确实实,是她万载神生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我只是觉得,”荼蘼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不确定,“他带来的人间景象、声音、味道……很鲜活,与我们这里不同。并未……并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清芜闻言,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心头的忧虑反而如同潮水般猛涨,几乎要将她淹没。“可神君啊!”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恳求的哭音,“那些要命的情丝,往往就是从觉得某个人、某件事‘不一样’开始的啊!今日是觉得他带来的东西鲜活有趣,明日或许就会下意识地惦记他此行是否顺利、安危如何,往后再看到他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苦头,您……您还能像过去万载一样,全然置身事外,淡然处之吗?”她越说越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可怕的未来,“天道的规则与惩罚,从不会提前打招呼!它冰冷无情,等您真的察觉到情丝深种,无法剥离之时,一切就都晚了!荼蘼静静地听着清芜带着哭音的恳求,目光却依旧落在石柜中那本桃花封皮的话本上。灵泉的水声潺潺,衬得她此刻的沉默格外悠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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