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卷十五·归墟惊变(四)

日晖的炽烈,月华的清冷,星辉的浩瀚,在她指尖交织、融合,她以自身与归墟、与浮黎境亘古的联系为桥梁,以血脉中传承的、对娲皇补天意志的共鸣为引,低声吟诵出古老的箴言。整个浮黎境仿佛与之呼应,境内蕴养了无数岁月的三光元炁受到感召,跨越空间,如百川归海般汹涌而来,汇入她掌间。

与此同时,玄衡主神心念急转,命运罗盘清辉大盛,并非强行压制,而是引导着神君三光法则,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洞穿万古混沌的三光神梭!烛阴主神与昆吾主神也同时发力,时序乱流与空间壁垒向内挤压!

“吼——!!!”一声蕴含着无尽悲愤、不甘与某种深藏痛苦的咆哮,猛地从旁炸响!是九幽獓!

他被时空牢笼死死禁锢,庞大的身躯疯狂挣扎,撞得无形的壁垒轰鸣作响,却根本无法突破三位主神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致命的、汇聚了所有希望与毁灭的三光神梭,悍然贯穿了他唯一效忠的主宰——

虚魇的身躯在纯净的三光洪流中剧烈扭曲、崩解,那猩红的眼眸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最终的不甘,最终彻底化为精纯的混沌浊气,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迅速消融、湮灭,其核心的本源意识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重归那片孕育了他,也最终吞噬了他的归墟。

“不——!!!”

九幽獓发出了更加凄厉、几乎撕裂神魂的哀嚎。在那绝望的咆哮声中,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冲入他的脑海:那是千万年之前,他还只是一头在归墟边缘挣扎求存、懵懂而凶暴的幼兽,周身充斥着无序的破坏欲。是虚魇找到了他,以绝对的力量将他驯服,却又未曾抹去他的凶性,反而引导他,赋予他更强大的力量……他曾跟随在那道阴影之后,征战四方,吞噬无数,享受着力量与杀戮带来的快意。虚魇于他,是绝对的主人,是力量的源泉,是赋予他存在意义的……。虽然虚魇暴虐,脾气阴晴不定,动辄斥骂鞭笞,但也曾在他受重创时,一边用冰冷的语气斥责他的无能,一边又以精纯的浊气为他修复伤体……或许,那便是他漫长、黑暗、只知道吞噬与毁灭的凶兽生涯中,所能感受到的……唯一一点“存在”的意义,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他记得,在虚魇力量尚未完全恢复、最为虚弱的某个时刻,曾背对着他,用那沙哑低沉的声音说过:“九幽,这茫茫三界,混沌众生,唯有你……是本尊亲手塑造的兵器,也是最不会背叛的爪牙。”

那一刻,他感受到的并非荣耀,而是一种冰冷的、被需要的感觉。他是虚魇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是唯一能被允许靠近其力量核心的存在。

这份复杂的情感——混杂着恐惧、敬畏、被塑造的忠诚、以及一种近乎病态的归属感——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远比任何契约或禁制更加牢固。

“尊……上……”

他看着虚魇消散的方向,六只猩红的眼珠中竟淌下了浑浊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血泪。那不仅仅是因为力量的溃散,更像是一种信仰的崩塌,一种赖以生存的根基被彻底斩断的极致痛苦与茫然。

他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庞大的身躯佝偻下来,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而绝望的呜咽。失去了虚魇,他仿佛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毁灭一切的疯狂恨意,死死地钉在场中所有神祇身上。

就在这死寂与疯狂交织的诡异时刻——

一旁扭曲的阴影中,那团一直潜伏、滑不溜手的影妖,看准了时机,猛地窜了出来!

它不再是那副谄媚或怨毒的模样,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卑微的姿态,“噗通”一声,整个黑影彻底匍匐在地,紧紧贴服在冰冷的地面上,连那溃散边缘的黑影都努力凝聚出最顺服的轮廓。

它甚至不敢抬头,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尖利地高喊道:

“诸位主神明鉴!小妖……小妖愿降!小妖愿将虚魇所有谋划、所有据点、所有潜伏暗桩尽数禀告!只求……只求主神饶小妖一命!小妖愿受任何禁制,永世为奴,只求一条生路!”

它喊得又快又急,生怕慢了一瞬就会被那三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或者旁边那头濒临疯狂、恨意滔天的九幽獓随手碾碎。

它的突然出现和这番急切的投诚,与旁边那沉浸在失去信仰的巨大悲痛中、如同石化般的九幽獓,形成了无比讽刺而又可悲的对比。

一位是疯狂却忠诚到失去自我的凶兽,在主人败亡后陷入彻底的绝望;另一位则是狡诈自私、毫无底线的墙头草,在第一时间便想着出卖一切换取苟活。

影妖感受到那如同实质般压在它神魂之上的、来自三位主神的冰冷注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敢有丝毫隐瞒和拖延,将它所知的一切如同倒豆子般尽数倾泻而出:

“诸位主神明鉴!虚魇……虚魇他之所以如此执着于那白泽遗孤扶砚,绝非仅仅为了斩草除根或是寻常秘宝!是因为……是因为那《万识卷》下卷的古老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它抬起头,黑影扭曲着,努力模仿出虚魇当时那狂热而贪婪的语气,复述道:

“虚魇曾无数次揣摩白泽族留下的零星古老记载,他确信那句‘知为锁,念为钥’就是关键!至于什么含义,小妖修为尚浅也不懂....... 但是只要得到了扶砚,就能开启下卷,获得其中终极奥秘!到那时,莫说妖界,便是三界……也将在他掌中!”

它最后尖声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虚魇对此深信不疑,才会如此不计代价也要擒获扶砚!求主神明察,饶小的一命!”

这番石破天惊的供述,让在场所有神祇心中巨震!

---

就在影妖那番急切的供述余音未散之际,一旁深陷于信仰崩塌痛苦中的九幽獓,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六只流淌着血泪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悲痛与狂暴怒火的火焰,死死钉在匍匐在地的影妖身上!他挣扎着化成人形,“你……你这卑劣无耻的蠕虫!!!”九幽獓挣扎着恢复人形,却因伤势和内心的巨大冲击而踉跄了一下,只能用那双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死死抠入地面岩石,支撑着身体,对着影妖发出最刻骨的诅咒:“尊上……尊上尸骨未寒!力量尚未散尽!你……你竟敢……竟敢如此摇尾乞怜,出卖尊上的一切?!”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都溢出更多带着浊气的暗色血液,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若非尊上收留,你这等只配在阴影里啃噬腐肉的渣滓,早已被其他妖兽吞噬殆尽!是尊上给了你存身之所,给了你力量!你平日里谄媚逢迎也就罢了,如今……如今竟将尊上苦心筹谋的一切,当做你摇尾求生的筹码?!”

九幽獓猛地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濒临失控的毁灭性能量,直指影妖:

“你这叛徒!尊上说得对……你这等货色,根本毫无忠诚可言!你的存在,就是对‘追随’二字的玷污!”

他像是要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所有的鄙夷与愤恨:

“我九幽獓……纵然身死道消,神魂俱灭,也绝不会如你这般……卑贱!!”

这饱含血泪的指责,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战场上,将影妖那投机取巧的丑态衬托得愈发不堪。与九幽獓那扭曲却至死不渝的“忠诚”相比,影妖的行为显得如此渺小与可鄙。

影妖在九幽獓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和滔天恨意下,吓得黑影剧烈收缩,几乎要蜷缩成一个球,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再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瑟瑟发抖。

三位主神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幕,未发一言。清芜抱紧神君,复弦与云漪眉头紧锁。一种无声的审判,已然降临。

清芜紧紧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神君,眼中充满了对扶砚处境的更深忧虑。

复弦与云漪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三位主神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深沉难测。

但是,虚魇苦心孤诣布局万载,吞噬元炁,触动结界,掀起腥风血雨,一切的一切,都并非为了影妖口中那肤浅的“统治三界”。那只是手段,是路径。他真正的目的,深埋心底,甚至连他自己有时都会被那疯狂的执念所迷惑。唯有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此刻,那最初也是最深的渴望,才无比清晰地浮现——

他只想“回家”,他想回到那片最初的、纯粹的、未被任何规则与秩序所定义的、属于混沌的故乡。他感知到万识卷下卷中,隐藏着连接那片失落之地的线索,甚至是……钥匙。他以为步步为营的试探与进攻,是通往归途的必要步骤,是挣脱囚笼的挣扎。每一次靠近归墟,他都如同上瘾般被深深的吸引着,那是与他浊气本源力量的共鸣。

却万万不曾料到,这蓄意的挑衅,竟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潜在的危机,引来了神域最高层次的雷霆镇压,更催发了荼蘼神君玉石俱焚的决绝……最终,导致了他自己追寻之路的彻底断绝,生命的提前终止。

那个身负万识卷的少年究竟是谁?下卷中究竟隐藏着关于归墟、关于鸿蒙珠、关于补天屏障的何等秘密?那或许能让他找到归途、真正获得安宁与自由的钥匙……他再也无法得知,再也无法触碰了。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渴望,连同那个名为“回家”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执念,都随着他本源的消散,彻底埋葬于归墟的永恒寂静之中。他赢得了短暂的混乱,却输掉了整个追寻,连同自己的存在与归乡的希望,一并赔了进去。

这个秘密,随着虚魇的消失而湮灭,唯有那个依旧沉浸在巨大悲痛中、流淌着血泪的九幽獓,在其破碎的记忆深处,还残存着一点模糊的印记,记得他的尊上,在那无尽暴虐与吞噬的背后,也曾有过一个不为人知的、近乎渺茫的期盼。

而此刻,九幽獓只是发出更加绝望悲怆的嘶吼,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最后一丝与尊上相连的、关于“归处”的念想,也随之彻底断裂了。他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血泪淌落,在那极致的痛苦中,竟连复仇的恨意都显得苍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失去了方向的空洞。

就在虚魇的意识彻底湮灭、重归混沌的前一刹那,那即将溃散的意念中,闪过最后一个清晰而尖锐的念头,带着滔天的不甘与一丝荒谬的、指向自身的嘲讽: “竟然……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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