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得做出个能承载万亿赫伦能量波的容器……”
耳朵断续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宛如一首抑扬顿挫的交响曲。叶桉听着曲音,只觉得荒唐可笑,。命运像个顽劣的孩童,坚持不懈地逗弄他。
“我想不到什么材质能做到,叶桉的血肉吗?”简单一手托着腮,一手飞速转动多边体魔方球,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伽耶丽。
伽耶丽被他三心二用依然精准滑动的手指吸引了注意,捏着电容笔随口说:“你想解剖他吗?不过根据这几月叶桉的持续检测报告,我并没有发现星核运转的痕迹,身体各项指标全都是正常人的水平,我猜只有生物电出现波动才会激活星核,例如这次感染病毒。”
简单用食指吧嗒了两下脸颊,转动魔方球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异想天开道:“或许我们可以在叶桉心脏处安装一个能量控制器,适量地进行放电,说不定会刺激叶桉身体所有部位的最大开发率。天,他现在就能轻松打破我的纪录,要是真达到最大开发率,那我岂不是永远追不上他了。”
伽耶丽一愣,见他还真像模像样地不高兴起来,顿感无语。她执起电容笔敲打简单的额头,嫌弃地说:“我认为建造容纳万亿赫伦能量波的容器,用以治疗R型病毒感染,比将星球能量场缩小到能放进心室的可能性更大。”
简单努努嘴,手上的动作加快了速度,“话说回来,叶桉究竟是怎么做到融合星核的?你得出结论了吗?”
伽耶丽打开一页数据图,认真道:“通过你传过来的液态炸药和星核能量数据,与叶桉手术期间的生物电数据对比,我有理由认为是液态炸药的能量波抵消了部分星核激活瞬间的最高值,刚好卡在一个临界点,与叶桉濒死时身体释放出来的生物电形成了闭环,达到一种特殊平衡。”
她的两根手指架着电容笔磕了磕桌面,颇为遗憾地说:“很可惜以我们现在的算率,并不能精准计算出这个临界点,实验方面,没有人愿意拿生命去跟炸药做赌注,而我们分分钟进监狱。”
啪,简单把拼好的魔方球扣在桌面,双手交叉顶住下巴,望着不远处的叶桉,语气流露出明显的欣赏:“我们需要像叶桉这种勇于为科学献身的人,多亏他进入隔离室,提供有效的病毒数据,我们才能确定超高级能量射线可以杀死R级病毒,虽然以目前的技术还无法完全把控。”
伽耶丽古怪地瞧着简单,那认真坦然的神情,似乎真的认为叶桉是为科学献身才走进隔离室。果然智商有时候并不一定和情商成正比,她心道,如果真是这么纯粹,少将也不会气得这么久都不过来询问情况。
“不过叶桉究竟是怎么在完全没有上手的情况,光凭两眼就找到生物三号的工程师按钮?这会不会太夸张了?”简单探起头眺望叶桉,对他简直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伽耶丽转过头冲叶桉的方向望去,笑着揶揄:“他之前是维修工,拆过的机器说不定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哼,少将究竟能不能留下他啊,我一定要跟他切磋切磋。”
“我劝你最近还是别在少将面前提及叶桉。”
“为什么?”
“在说我什么?”
简单看向走过来的黎诺,耸了耸肩道:“再说你能不能留下叶桉。”
伽耶丽黛眉一挑,盯着黎诺的脸,仔细寻找是否还在生气的蛛丝马迹。黎诺察觉到她的视线,同样挑了挑眉,笑说:“这需要时间的,天才总是比较有个性。”
伽耶丽悻悻地扁扁嘴,用电容笔敲了下简单的额头,边走边说:“带我看看上次跟你说的微型机器人。”
“噢好吧,刚好测试一下。”
两人一走,医疗室重归寂静。叶桉的睫毛颤了颤,眼球焦躁地动来动去,却不敢掀开一丝缝隙。他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落在身上,浅绿色的,带着萤火虫微茫的热度。
他不敢面对少将,又要如何告诉少将,他的身体里有片不见底的深渊。
起初深渊只是一滩喷溅而来的热血,它躲在身体深处冷却,长久蛰伏。后来意外融入了硫酸,腐蚀出一个大洞。他在上面架起桥梁,防止自己掉下去。漫长的岁月里洞口越来越大,直到大洞变成深渊,桥只剩一条骨架苦苦支撑。可桥梁终会断裂,深渊终会将他完全吞噬。
少将所做的一切都会徒劳无功。
黎诺静坐在医疗床不远处的座椅里,十指交叉盖在叠起的大腿上。他的视力足够好,能将叶桉手指小心蜷缩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叶桉此刻一定无比歉疚,甚至超过了没能死成的痛苦。一个在意影响别人胜过自己**的人,往往更容易深陷自我审判。
黎诺轻轻叹了口气,双腿交换了上下,食指不停地打着圈,犹如困兽。得知叶桉跟随机器人进入R级病毒隔离室的那一刻,他的胸腔升起前所未有的怒气,像遭受一场来自信赖伙伴精心策划的欺骗。那段叶桉认真完成健康计划的日子,如同一个巴掌迎面扇来。
他无法理解叶桉执着求死的原因,至少在他看来,任何理由都不值得轻易放弃生命。
生命,生命多么难能可贵。在黎诺踏足过的大部分星球,环境恶劣到无法想象的角落里,都能检测到类似生命的物质。那些无法描述的物质,熬过了太空风暴恒星坍塌,顽强地存活,待他们发现的时候,所有人无不喜极而泣。
早在十八年前,一颗名为敬畏生命的种子就已经种入他的心灵深处。那时可塔可星与联盟爆发战役,他的师兄被可塔可星俘虏。可塔可星对待战俘的手段极其残忍,没有人认为师兄能够活着回来。
黎诺当时甚至希望师兄早点结束生命,免得多受折磨。他与师兄的关系不错,战斗技巧得他倾囊相授。当需要人潜入敌方阵营里应外合时,他第一个站了出来。一众将军并不同意他的申请,只有他的老师,如今的联盟军事最高统帅,非常严肃地问他确定吗?
“确定,我不仅会顺利深入,还会把师兄的遗体带回来,哪怕是一块骸骨。”
黎诺这么说着,最后也这么做到了。在将可塔可星的军事部署传回联盟后,他找到关押师兄的监牢。在见到师兄之前,他还自我安慰,无论师兄变成什么样子,都能坦然接受。
但当真正见到一滩不可名状的物体时,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面目全非,头骨裸露,躯体所有骨头碎成渣,混进糜烂的血肉里,只有部分结缔组织还能勉强判断出是个人。而真正让他崩溃大哭的是,当他鼓起勇气靠近,唤了声师兄时,那堆血肉竟然发出了一声气音回应他。
后来他把师兄带回去,全联盟最出色的医疗师生物工程师,面对无以为继的肉泥和顽强跳动的脑电波皆肃然起敬。连固执坚守人类底线的人权保护协会都松了口,同意挽救性的全机械改造手术。
师兄几乎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只有大脑还属于人类。后来很多次聚会,师兄云淡风轻地描述可塔可星人的折磨手段,来吓唬底下的新兵。
很多年后,身经百战见惯了各种残酷场景的黎诺,回忆起那声气音,依然会热泪盈眶。
索伦星那场爆炸,叶桉的情况比师兄好得多。黎诺像带回师兄一样,带回了叶桉,同样见证了他的新生。
可叶桉却并不想活。
好比你捡到一只濒死破碎的小猫,多次辗转好不容易带回家,为它治病,给它准备舒适的家,连食物都精挑细选,甚至不求它黏人听话,只希望它好好活下来。它如你所愿长出丰满的血肉,展现了它的美丽可爱聪明。而正当你为之欣慰时,发现它进食有毒食物,拒绝投喂。你带它看医生,耐心陪伴,却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日渐消瘦,再次回到濒死破碎的状态。
面对完全丧失求生**的叶桉,黎诺实在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他想过干脆冒着违法的风险,给叶桉强制执行情绪矫正手术。
可是他不能确定这会不会造成触底反弹,最终后果自己能否承受。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没办法看着叶桉在他面前死去。
黎诺分开双腿弯下腰,手抵着额头闭上眼,脑海里好像有一群蜜蜂嗡嗡吵个不停。时间静静流逝,医疗室里一深一浅两道呼吸渐渐隔空同频,他在这样的静默里,选中了那条吵得最欢的思绪——
拉住他,无论如何先拉住他。
尘埃落定,黎诺揉了揉脸,起身走到医疗床前,看着沉睡的叶桉,察觉他靠近后,眼珠子心虚地转个不停。
他无声笑了笑,指尖在床面点了两下,没有拆穿叶桉的伪装,一言不发地走出医疗室。
黎诺很快找到维斯,耐心听他汇报完所有工作。共事多年的属下兼好友,他十分清楚对方的能力,于是很放心地带着雀跃地说:“我打算休个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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