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纠缠

“可那一直不都是岚姐负责的吗?”许鹿盯着面前的咖啡,褐色液体好似涌动了起来。

“你放心,林岚是个会提携新人的前辈,你要是接了这活儿,她也不用整天被那个挑剔鬼逼得大动肝火了。”

“可我并不擅长这些工作......”

“好了,”罗奎耐心耗尽,摆手道,“许鹿,你当初被新闻部淘汰,是我好心收留了你,你总不会知恩不报吧?”

又是这句话。

许鹿仍旧被堵得哑口无言。

到了家。

一开门,依然是穿破耳膜的噪音,无休无止,让人心绪不宁。

许鹿放下包,拿着睡衣去洗漱。

祸不单行。

她头发刚淋湿,热水器就忽然没电罢工了。

站在冷下来的空气里,许鹿愣了下,而后重新穿上衣服,擦干头发,到楼下买了新电池换上。

但刚洗到一半,又遇见连环惨案。

脚下的水越来越深,几乎淹到了脚踝处。

换成五年前的许鹿,此刻大概会哭鼻子,会抱怨生活为什么总是一地鸡毛,会崩溃得泣不成声。

但现在,她只会以最快速度洗完,清理下水道,再将疏通液倒进去。

一分多余的矫情都没有。

这大概就是曾经那些“失去”,所带来的收获。

这次回国匆忙,几乎是脑门一热就做出的决定。

她带回的东西不多,两个寒碜的箱子,一箱是穿的,一箱是书和杂七杂八的琐碎物件。

在各种接连而至的意外中,兵荒马乱了这么久,终于得空收拾起来。

也不过,是大半个小时的工作量。

东西少到,仿佛随时可以撤离的地步。

她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挂在脱了漆的简陋衣柜里。

视线定在了其中某件,黑色男款运动服上。

这些年,这件衣服一直跟着她辗转漂泊,说不清是培养出了革命感情,还是依然藏着什么情绪。

和陈念沂在一起的那几年,她从未主动开口,讨要过任何东西,除了这件运动服。

她清楚记得,那是她生日的前一天。

因为没有排练,陈念沂在图书馆呆了整整一天。

而她,也按照要求,在离他三米远的后排,不吵不闹乖乖陪了一天。

直到太阳落山,陈念沂也没看她一眼。

许鹿虽然自我催眠说没关系,但心底也不免失落。

别人谈恋爱,都是黏黏腻腻,她就只能看着人后脑勺,望眼欲穿。

所以当他忽然收拾好东西,走到她旁边时,心底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翻着被她口水淌湿的课本,随口问了句。

“这个。”她指着他身上的衣服,傻笑。

“看上一件破衣服?你就这点出息?”他拿着课本,轻敲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

“因为上面有你的味道呀。”

那时,也不知道是神经迟钝,还是脸皮太厚,她并不懂得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变态。”陈念沂嘴上调侃着,还是大大方方遂了她的愿。

意外的是,生日当天,陈念沂又送了她一把定制的木吉他。

看到东西的那一刻,许鹿差点红了眼。

曾经,她也会去看陈念沂乐队的排练。

好多次,当她看到明艳动人的赵琦越,心里不是不嫉妒的。

她手中那把琴,是他挑的;她唱歌时,他会在旁边和声。

他们笑着,讨论着,时而低语,时而开怀。

离开后的这些年,许鹿常常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不是自己成天追着人跑,最后和陈念沂在一起的,也许就是赵琦越了。

本该是赵琦越吧,她甚至想。

吉他上,刻了两个单词。 with you。

但遗憾的是,那把琴后来被砸坏了,在他们吵架的时候。

如同最后的感情,支离破碎,粉身碎骨。

with you,从此成了一个残缺的笑话。

那时,陈念沂总有无数的事,排满了每天的日程,她只能见缝插针进入他的生活。

她讨要这件衣服,也不过是为了,能多收藏些光的碎片。

哪怕,只是多一丁点儿。

咯吱一声,老旧衣柜被她严丝合缝关了上,也连带着,将某些记忆锁了进去。

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她打开电脑,毫不犹豫在文档里敲下几个字。

辞职申请。

翌日早上,许鹿依旧是被榨汁机的如雷响动,给轰醒的。

窗外天还没亮。

她看了眼手机,六点五十。

脑袋昏沉,嗡嗡作响,心脏也有点难受,她掀开被子,去了客厅。

周悦正在打苹果汁,但她的榨汁机明显出了故障,响声震天。

从许鹿第一天住进来起,这定时定点的闹钟,就从没迟到过。

“周悦,你能去厨房打东西吗?”许鹿的态度还算客气,“声音有点大。”

“啊?”周悦瞥她一眼,丝毫没觉得抱歉,“厨房台面太小,不好操作。”

“那你要不把东西拿去修一下?声音真的太大了。”许鹿忍着怒气,提议道。

“有修的钱,我都能买一个新的了。”周悦不以为意,“而且还能用,我为什么要拿去修?”

“可是你这样每天吵到我没法睡觉啊。”许鹿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丝情绪。

周悦一愣,放下手中的东西,看向许鹿。

这段时间以来,大概是室友太好拿捏,她压根没把许鹿当回事,明明是合租,但在生活习惯上一直我行我素,从没考虑过另一个人的感受。

周悦淡淡“哦”了声,把榨汁机里的东西倒进杯子里,起身回房。

路过许鹿时,瞥了她一眼,理直气壮“提议”道:“老房子隔音差,要不你换个地方住?”

然后,砰一声,卧室门被摔上。

许鹿彻底愣在了原地。

接着,她意识到自己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憋在胸口,却连一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很快,许鹿便“顿悟”了。

这些年,什么刀枪雨雪没遇见过,凭什么她要搬走。

推此及彼,许鹿又忽然想到昨晚头脑发热,做下的决定。

凭什么她要当逃兵。

于是,那封被设置了定时发送的辞职信,被迅速撤了回来。

虽然生活总是给人设置重重考验,第一个关卡还没跨过去,第二个关卡又接踵而至。

但人,也从来不缺破罐破摔的勇气。

不就是给前任写稿子。

不就是时不时地,抬头不见低头见。

有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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