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之助来了。
我怀着喜悦的心情迎接了他。
只是一眼，我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了。
因为我知道，这一回，作之助一定能够实现我等的愿望。
“感谢你远道而来。”我开口对他说。
他的手/枪瞄准了我的眉心，只要扣动扳机，就能将我一举射杀。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宿命的敌人，与我有着同样的异能。
果然，他开了枪，我在此之前就预测到了子/弹的轨迹，只是稍微扭头，就躲开了。
“我对孩子们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说，“但看上去还是有所价值的。”
他灰蓝色的眼底空无一物，连杀意都是淡薄的。
他朝右侧开了枪。
哈，是预测到了我会朝右边躲避吗？
但这也被我“看”到了。
“你的眼神和我一样了啊，”我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作之助。”
2、
战斗的场景并没有什么值得讲述的东西。
在异能相互抵消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利用了本身的能力进行战斗。
而作之助的的确确是一位了不起的战士，他拥有刻入骨髓的本能、千锤百炼的技巧和极其丰富的经验，即使在平淡的生活里荒废多年，也足以让他与我，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又带着部下们在追杀中存活的我，打得旗鼓相当。
最有意思的是，在战斗的过程中，他流露出了些许的愉快和满足。
于是在异能力碰撞形成的特异点里，我向他发问了:“怎么样啊，作之助？”
这句话其实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想了一下而已。
我知道他能“听见”，而我也“听到”了他的回答:“什么？”
“这就是我追求的世界……我就是为了到达这里，仅为了这一个目的而活到现在的。”
你肯定能明白的吧，作之助？
啊，是的，是的，他的眼神，他与我一样步下生存的阶梯的眼神告诉我，他当然理解我。
毕竟，他已经和我一样了啊。
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不再杀人了？”
这是我极其难得的好奇心，我想知道他是如何从那种虚无里挣脱的。
他坦率地回答了我:“我曾想过成为小说家，过去有个人对我说，说我应该这样做。”
这是我意想不到的，但却奇妙地契合了他的气质。
我忍不住说:“如果是作之助你的话，一定可以实现的吧。”
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我曾和某个人说过话，他给了我一本小说，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小说的下卷。在我读之前它曾被断言是一本很差劲的书。”
“实际上如何呢？”
“那是很精彩的一本书——”
作之助讲述了他的过往。
为了找到杀手不再杀人的理由，他选择了放下枪，拿起笔，坚持着“不杀人”的信念直到现在。
啊啊，如此耀眼夺目的姿态——
“你是个英雄。”
我由衷地说道。
3、
我曾经作为军人和指挥官活跃在战场上。
在那场波及全世界的战争中，我率领着部下们屹立不倒，立下了无数的功勋，救助了无数的同伴。
身为军人，就应该为了祖国，为了生养自己的土地上的人民而战斗，直到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为止。
这是我一直坚信不疑的信念。
然而——
在祖国缔结了和平协定后，我和我的部下们被毫无道义可言的幕僚所欺骗，一无所知地前往攻占敌人的要塞。
即使是以四十人面对人数多达六百的敌人，我们依旧获得了胜利，拿下了目标。
如此功绩，在已经达成了和平协定的背景下，却成了我等犯下战争罪的证据。即使再怎么诉说冤屈也是无用，为了活下去，我们拿起了敌人的武器，穿上了敌人的军装，与一国同胞们展开了厮杀。
就这样，我们失去了祖国，失去了军人的身份，失去了为国而战的信念，失去了可以掌控我等的主人——
就像是野犬一样漂泊在肮脏的污水里，做着难登大雅之堂的工作，为了活下去而盲目地奔走。
这是何等难看的姿态啊！
已经够了，到此为止吧，就让我们以军人的身份死在战场上吧！
只要一个值得一战的敌人，一次能够让我等回忆起自己是何身份，明白为何而战，然后在战斗中了无遗憾地死去的战争——
4、
但这只是堕落而已。
是极其难看的从战场上逃跑的可耻行径。
“告诉我吧，纪德。”作之助对我说道，“你不曾想过放眼于其他事物吗？就不能中途改变自己活下去的方式吗？除了追求战场追求死亡外的其他方式——”
我意识到了，他在试图拯救我。
就像他所说的那个胡须男将那本撕去了结局的小说递给他并说出“你有这个资格”一样，他在试图将我拉扯到另一条道路上。
多么惊人的温柔和悲悯啊！
即使被我摧毁了梦想，即使即将被我褫夺生命，也依旧愿意向我伸出救助的手吗？
不一样啊，他是与我，我们，截然不同的人。
但太迟了。
太迟了。
“中途改变活下去的方式？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啊。”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悲伤，并非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无辜被我毁坏的作之助，“我已对同伴发誓要作为军人死去，不可能选择除此之外的道路。”
“不过……或许也是能够做到的吧，在更早的时候、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成为军人之外的某种身份，或许也是可能的吧……就像你放弃杀人那样，若是能有像你那样的坚强，我或许、也能有一日……”
是的，是的，我也是曾经有过这样的可能性的。
死死抱着已经失去的意义不放，执着于旧有的身份，根本就是承受不住打击，怯懦地不敢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而已。
足够坚强的话，即使是处在那样的境地，也可以义无反顾地选择另一条道路，并无所畏惧地坚持下去的吧！
就像……作之助一样。
可是这样的作之助，也被我毁坏了。
作之助仍旧在看着我，他的蓝眼睛里是沉静的光辉:“我还有一件挂心的事。”他说，“我还没有和我的朋友道别。他一直认为世界很无聊、因此期待着死亡的降临。”
“那个人同我一样，在寻求着死亡吗？”我问道。
作之助否认了:“不，我认为不是。”
他说道:“太宰他……只是个头脑过于聪慧的孩子，是个……被独自一人留在远比我们能看到的世界更长久的虚无里、哭泣着的孩子。”
如果可以一直陪伴着他就好了。
作之助无言地诉说着。
如果能够牵着他的手，走出荒芜和孤独就好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灰蓝色的眼眸里，并没有杀意，也没有即将复仇的喜悦，只有对友人的深深担忧而已。
我们同时扣动了扳机。
我没有穿防弹衣，作之助的防弹衣在之前的战斗中扔掉了。
这是绝对躲不过的一枪。
“最后也是漂亮的一枪啊，”我称赞道，“我去见我的部下了，代我向孩子们问好吧。”
“啊，晚安，纪德。”作之助回应道。
子弹同时命中了我们。
5、
或许是魂魄前往地狱的短暂停留，我看见了作之助与他的友人的道别。
那个跌跌撞撞奔进来的少年，看见血泊里的作之助时露出来的表情，就像是某种东西正在从内部崩坏一样。
然而，崩坏被强行制止了。
作之助为他指引了新的方向。
去做个好人吧。
去拯救弱者、守护孤儿吧。
如果哪条道路对你而言都一样的话，就去往更好的、更光明的方向吧，那边对你来说要好得多啊。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也可以拥有值得去期待的东西吧，那样的话，你也会觉得，活下去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吧。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的，在将要迎来死亡之际就会理解]吗……果然如此呢。”作之助轻轻地笑了。
啊啊，原来如此。
这就是你的抗争吗？
你用自己的生命寻找到了答案了。
杀手不再杀人的答案。
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奋战到了最后，你果然是了不起的英雄啊，作之助。
晚安，再见了，作之助。
想了好几种写法，最后选择从纪德的角度讲。
很奇妙，纪德和织田作可以形成对比啊。都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虽然少织并没有感觉到就是了）但在人生的转折出现时，少织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另一条路，并一往无前地坚持到了最后。而纪德却就这样沉沦下去了。
越写，就越觉得织田作很了不起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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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晚安，织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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