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晨深知,此人不好应对,亦不好摆脱,不免又与他僵持了片刻。
卧月道:“你在息山露了面,行踪早晚会暴露。如若一个人贸然上路,一去前方,定是危机四伏,你不一定能应对。”
阿晨听后不语,表情有些复杂,驻步了许久,才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卧月身后的大山,道:“跟你待一块我就安全了?我凭什么信你。”
樊孟止听这话,顿时醍醐灌顶,他好似明白了,自己与樊相晨的不同之处。
话说这两年以来,阿晨还是十分惦念途遥山的,他独自在外闯荡,形单影只,见过许多的人情冷暖之后,都会念起山中小妖带给他的关怀与照顾。如果不是左悒真人居住在山中,他早晚有一天也会折返回来。
此刻,他不信卧月,是情理之中的事,卧月笑道:“那,你要去找亲生父母?或是去跟陈酉汇合?”
阿晨这副身体是重铸的,没有亲生父母一说。樊孟止想,卧月一直提的,应该是这小子的养父母,也能肯定,此刻他们都还健在。
阿晨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离开途遥山后,也曾固执的找过,可一点线索也没有,对他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他还真有可能去找陈酉。在地宫里樊孟止就觉得阿晨有些不对劲。这一点,卧月似乎早就洞悉了。不过,不是没有其他可能,比如,他会去寻山中的小妖。
阿晨认真道:“与你无关。”
卧月道:“既是这样,那方才在禁地,为何又要留下。”
阿晨思考了一番,道:“不知道”他不是很确定地皱了皱眉,面露难色,快速别过脸去,躲避卧月的眼睛。
显然,这小子心里藏有事,不仅如此,樊孟止还注意到他的耳根有些微红,手上双拳紧握。好似很急,却不知如何正确表达。
卧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听得阿晨道:“反正跟你在一起,准没好事,且你与左悒真人关系紧密,我信不过你。”
与其说是信不过,倒不如说是,怕。
卧月蹙眉,笑道:“陈酉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为何你就信他。”
阿晨不再答话,可这瞬间,樊孟止似乎在耳畔听到了“你真是让我心烦”。
……他以为是幻觉。但那个声音趋近于温柔,透着些许无奈。如此的真实。
卧月道:“天色已晚,何不在这里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阿晨有些动摇了,神色凝重地又看了一眼周围。好歹是自小生活的地方,想怀念一下是真。卧月抓住机会,又道:“有些事,你真不想知道?”
至此,阿晨终于听取了卧月的意见,转身,一个人往上走。可能去找朱朱了。
确定阿晨不会离开自己独自上路后,卧月在原地站了良久,才另有打算地来到了左悒真人的屋舍。
樊孟止飘在半空,一直跟随在他背后,与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他见过这人笑,这人怒,这人哭,如今又见到了他另外的一面。
樊孟止以为卧月到此来,是要找甚物,或是休憩。不想这人只是将屋内的陈列,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一遍又一遍,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思念的神情,已然超过了寻常。
左悒真人列在柜中的旧衣裳,也被他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当宝贝似的揉在怀里,久久才肯放下。当看到左悒真人放在玉枕底下的拨浪鼓时,又颇感欣慰地拿到手中玩了一阵,才十分珍惜地收进了衣袖内。
樊孟止一时错愕,开始重新揣度他与左悒真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像寻常师徒那么简单。
卧月在屋内待了很长时间,直到夜幕降临,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他才离开屋子。
他一出来,便看见花舍外头早已升起了篝火,一阵烤鱼的香气飘了下来。卧月饶有兴致地找过去。原来是阿晨在山中的清泉里捉了几条鱼类在柴烤。
见卧月来了,阿晨不作反应,似专注,又似忧心忡忡地烤着手里的鱼。
卧月一脸失望,撇嘴道:“怎么不是鸟肉~”
阿晨微微皱眉,没理他,但他身边的复复被吓得不轻,扑哧跳起来,嘴里叫个不停。
阿晨见状,直接把复复捉来揣进了衣内,藏起来。动作之娴熟。卧月好笑道:“小家伙还当真啦~放心放心~我还没饿到如常地步。”悠然坐到了阿晨的身旁。
篝火上烤了四条鱼,这鱼儿个头之大,肉不带刺,寻常人吃一条足以果腹,很明显阿晨有为卧月预备。怕对方吃不饱,又怕对方察觉自己太周到,索性就不理人。
卧月也没跟他客气,随手拿起一条烤熟的鱼儿,闻了闻味儿。这时阿晨终于把视线抬了起来,余光一直在看对方的反应。
结果没反应。
他不吃,直接放回了原处。
阿晨不经意闪过一丝失望,马上收回了目光。
看得出,这小子犯嘀咕了,估计很想问,怎么不吃!烤得不香吗?还是你不饿?
旁人不知,但樊孟止知道。这小子别的不行,但养花、烹饪野味的手艺可是一绝。因为常年生活在山里,平日的吃食相对简单。尤其挑食的阿晨,为了改善饮食,使其口感更加入味,才专门研究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香草,慢慢地,便调配出了好几种香浓四溢佐料。这些佐料再与鲜肉一搭配,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樊孟止虽没尝过,但山中的小妖都爱吃,那都是赞不绝口的。
眼前这条鱼,便是阿晨用特制的酱料生腌了,再架火烤了一阵,待烤得皮焦里嫩,又在鱼身洒了少许的香料佐味。色香味俱佳,香气扑鼻,这人凭什么视若无睹啊。
当然,在表达这方面,阿晨是极吝啬的,只得装作无所谓,也可能是真的饿坏了,拿起手上的鱼就胡吃海塞起来。也不顾吃相的丑态。
卧月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像是在欣赏一件宝贝,眼里透出的喜欢,全都写在了脸上。
他越看,阿晨越是不自在,快速咀嚼的腮帮子渐渐慢了下来,难为情地移了移盘坐的腿,干脆扭过身去,等咽完了才转过身来。
发现卧月还在看着他,一脸笑眯眯。
阿晨面带羞涩,忍不住道:“你盯着我作甚。”卧月靠了过来:“因为你好看呀。”说着抬起长袖便往阿晨的嘴角上招呼。
臭小子生平第一次被人夸好看,八成是迷糊了,又被他袖上散发的茶花香分了神智,竟没有闪躲。直到卧月擦掉了他嘴角的残余,才反应过来,推开了直往自己身上贴的少年。
阿晨尽量不与他对视,有些紧张,嘴里问道:“你哪里冒出来的。”
卧月笑而不语。等阿晨坐正了,他才发觉自己的言辞有些不妥,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微妙,不得已又找补了一句:“你从哪里来的。”态度倒认真了几分。
卧月从篝火中抽了一根没完全烧着的枝丫,有意无意地拨弄着底部的灰烬,道:“玉炼洞天。”
阿晨道:“那位陆忠祁……当真是你杀的?”卧月道:“陆忠祁老奸巨猾,且实力不凡,生人难以接近,凭我一人之力当然做不到。”淡然地笑了笑,停住了拨弄灰烬的动作,望着阿晨,认真道:“我偷偷给他下了两年的药,在他灵力紊乱、头脑产生幻觉之际,协字钦才要了他的命。”
两年……樊孟止有点佩服这人的耐心,跟阿晨是一样的。
阿晨道:“你是,陆忠祁的弟子?”
樊孟止觉得奇怪,阿晨不问自己在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反倒关心起了陆忠祁的生平。
卧月道:“字钦才是他的弟子。而我嘛。”丢开了手中的枝丫,思虑了片刻,笑了:“我是他的好情郎~”
好似一句戏谑,让樊孟止收起了原本好奇的心境,他只觉得心内憋闷,生出一阵崩塌之感,道不出是何滋味。
这人不像是在玩笑。不知何时,樊孟止已经站到了阿晨的身旁。本想近距离地看看阿晨的反应,不想低头一看,却被他眼底渐起的血丝给惊到了。
这不是犯困时的表现,樊孟止想起自己走火入魔的那一天,眼底的状态与此刻的阿晨很像。他以为自己又看错了,眨眨眼再去看时,血丝消失了,但阿晨仍然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何看法。
果然又眼花了。他舒了一口气,坐到阿晨的旁边,心跳在此时也不觉得加快了。他有些害怕卧月继续说下去,又怕他不说。
然而,当樊孟止回过头来看见阿晨一脸漠然时,他释然了。这小子心里在想些什么?明明是有些喜欢对方的,却硬要表现得毫不在意。
阿晨没有回应卧月的话,低眉无声地在旁边拿了几把柴火,朝篝火中加。火烧得更旺了,火星噼啪作响,直到火苗吞灭烤架上的鱼,他都一言不发。
这两人盯着篝火看了好半天,终究还是卧月开口了:“现在的武门,掌门只是个傀儡,而陆忠祁,一直在为这个傀儡做事。”
面对阿晨表露出的冷漠,卧月丝毫不介怀。他没有解释毒害陆忠祁的过程,而是说了另外的一些信息。
由于一直拜不了师门,阿晨便很少打听各家仙门的事宜了,一心只在治眼睛的事上折腾。现下听卧月这么一说,黯淡的目光中,有了些许的质疑。
卧月道:“武门今天在息山埋伏,不只是要捉拿我这么简单,他们还想……”他话还没说话,阿晨便突然开口:“我知道。”
卧月面露异色,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晨:“……”
樊相晨也是愣了愣,开始后悔自己说了什么,撇嘴又在逃避卧月的眼睛:“……”
樊孟止这下看明白了。陈酉都给他说了些什么?
他只要一开始逃,卧月总会退步,说白了就是迁就。眼前这个占据了别人躯体的人,本来就不一般。卧月深深看了他两眼,继续道:“我跟陆忠祁多年,知晓他在玉炼的山中藏了一尊玉鼎。那鼎也是用来炼丹的。不过,却是以婴孩的肉身作引子,再与妖魔的元神一同炼化。”
提到婴孩,阿晨倏地抬起了眼。此时的复复明显感受到了主人起伏的思绪,已然定在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潭水里头,明显是被震住了。更加深信不疑,那地方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卧月道:“他背后的那个人,在很久之前,应该是受了极重的伤,这些年以来,不得不教陆忠祁炼丹给他,用作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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