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孟止还没看清那条抹额，复复就用嘴在他耳边抓挠。
樊孟止纳闷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毛做的。”
复复的毛！？樊孟止顷刻反应过来，一把将复复揪在面前，“……”
脖子被主人拿住，复复四肢垂着，好似一个布偶，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尾部确实秃了一部分，看上去还是分好几次薅的。什么时候的事？
樊孟止半张着嘴，“他不仅能看到你，还能摸到你了？”赌气一般将复复抛至另一旁，气急败坏道：“他连你都能碰……！？”
复复一听这话，懵了急了，也是气哼哼地飞到樊孟止的头上，拼命地用嘴开始乱啄。
这时阿晨突然转过身来，一脸耐人寻味地望着半空中的黑鸦，正扑腾着翅膀，呱呱呱地乱叫一通。
看这样子，臭小子还不能与复复直接沟通，这让炸了毛的樊孟止稍微找到了一丝慰藉。
阿晨走过来，伸手让黑鸦站到自己肩上，扭头，一个冷漠的眼神就拒绝了卧月的抹额，一意孤行地预备下山。
他刚迈步，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正前方蹿了出来，跌跌撞撞，摔了一跟头。阿晨看清了那人的样貌，脸上顿时明朗了不少，即上去将其扶起，忙问：“怎么就你一人？”
原来是一只修得人形的梅花小妖，樊孟止记得她，那时恰巧是阿晨要离开的前一夜。阿晨逐一与陪伴自己多年的花花草草道别，当来到一株老朽的梅花树前时，他刚一开口，突然就狂风大作起来，待风平浪静再度睁开眼时，面前已经站了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
这小梅妖眼底噙着泪，一见到阿晨，一下便哭了出来，努力抱住阿晨的双腿：“晨哥哥你可算回来啦！”
阿晨连忙安抚她：“发生了何事？”小梅妖一面抹眼泪，一面道：“你走了以后，不久便来了一帮道士，将老爷爷请出了山门。说好的几日便回，可一个寒暑过去了，还是不见回来。后来，又来了一帮人，把山里的哥哥姐姐也带走了。”阿晨一听，皱眉沉思了片刻，自语道：“当真有人请得动他？”
卧月也听到了，便上前几步，目光直逼小梅妖。感受到还有第二个人在，且正注视着自己，小梅妖把头一歪，与卧月的视线对上了。
仿佛看到了一件可怕的事物，小梅妖禁不住地开始瑟瑟发抖，直往阿晨的怀里钻。
樊孟止觉得奇怪，这人长得俊是俊，但不至于能把人吓成这样呀。
复复在阿晨的肩上就看到了樊孟止发痴的脸，叫了一声，樊孟止才收回目光，诧异道：“什么……快死了？”
卧月笑了笑，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小梅妖颤颤巍巍地道：“朱……朱朱……”卧月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道：“朱朱，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朱朱马上就被那盒子吸引住了，放开阿晨，小巧地奔了几步，稍上前，踮着脚尖凑近道：“这是什么。”卧月哄道：“你再过来些才能看清楚。来，我不会伤害你的。”朱朱听话地上前，卧月便俯身蹲了下来。朱朱一走近，卧月的眼神骤变，迅速出掌，朝朱朱的胸前拍去——
速度太快，当阿晨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朱朱的心脏已被掏了出来。
这时，樊孟止的心脏部位也跟着疼痛起来，他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心道：“这就是双生子么，怎么都有夺人心脏的……”
失去心脏的瞬间，朱朱瞠目怔了片时，下一刻便倒了下去。
卧月的毒辣，让阿晨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也愣住，许久才扑上来搂住朱朱尚有余温的身躯，并冲着卧月吼道：“你做什么要取她性命！”
卧月手握正在枯萎的心脏，笑道：“还剩一口气，不赶紧把她送回故地，可能就真的死了。”
阿晨一听还有生的希望，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慌忙抱着朱朱往山上狂奔。
卧月紧跟其后，看着这小子将朱朱的身躯放到了属于她的那棵梅花树底下，随后化作一道粉色的光芒，融进了枯树之中，才道：“途遥山灵气充沛，不出百年，她依旧还能修得人行。”
阿晨转过头来，冰冷地看着他，显然是在等他解释。
卧月面无表情地将朱朱的心脏捏碎，忽然，从心脏中钻出了一条不知为何品种的软类爬虫，大约有一指长，被卧月用双指夹住，正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逃跑。
阿晨为之动容，他认得那玩意儿，起身望着虫子诧异道：“这是，‘奴’？据说在几百年前就灭绝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玩意儿，阿晨只在书中认识，而樊孟止觉得是亲眼见过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看见虫子钻入朱朱的心脏，自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心脏。这虫子，与他当年走火入魔，与那个神秘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卧月道：“这种虫子数量稀少，只在三寒岛一带生活，如今再重现天日，说明有人盯上了它耐寒的特殊体质，刻意捉了去饲养驯化。而这女娃娃，一直被这虫子控制，而它的背后，同样有人在控制。”
卧月把话说完，便开始逗弄立在阿晨头上的复复，“嘬嘬嘬～嘬嘬～小家伙要不要吃～”语气古灵精怪的。
逗狗呢这是。樊孟止第一次看见复复对发光物体以外的事物感兴趣。话说，这鸟儿也吃东西的？只见它伸着脖子，脚下蹦跶不停，好像很喜欢，但就是不过去。似乎只想隔着距离，闻一闻算啦。
更让樊孟止想不到的是，阿晨这小子竟主动走上前，抬手就捉住了卧月摇晃的手，把虫子抢了过来，马上送进了复复的嘴里。
想必是复复吵嚷的叫声令阿晨头大。复复是心满意足了，在阿晨放开手的下一刻，卧月直接将手搭在了阿晨的肩上，趁他一个不注意，挺身，仰脸，亲上了对方的嘴唇。
樊孟止的魂体正飘在他俩的正中间，双目瞪得像个铃，看得是一清二楚，心内一阵激荡，满脸通红，无暇再去妒忌阿晨什么反应了。几乎是用逃的，捂着眼睛立马转过身来，心道：“妈的莫名其妙！”
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过，亲吻那个人，哪怕是脚趾……可连碰都碰不到。眼下这两人倒好，就这么没羞没臊地相依在一块，甚至让樊孟止一度产生幻觉，他所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要不是身后的梅花树突然开口说话，阿晨大抵是要放任卧月了。这小子根本就招架不住。身旁传来一个稚嫩又虚弱的声音：“晨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拉回了樊孟止的思绪，也拉回了阿晨。
樊孟止憋着一把无名火，重新回过头来时，还是卧月主动离开了阿晨。令他惊奇的是，替代阿晨心脏的容器，在上一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又问了问复复，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不过这鸟儿也辨不出是何原因。
本打算引导阿晨回到息山脚下，去找那名乞丐，毕竟找到心脏是当务之急。可惜无法与之交流，只能任他被这位卧月牵着鼻子走。
被偷袭了，阿晨竟没有表现出责怪的意思，只是埋头别开了脸。樊孟止一看，臭小子的耳垂早已红了个透，脸上自是不言而喻了，他遮遮掩掩的，停息了片刻，才调头道：“你肉身被毁，元神还不稳，切勿再动气。”
朱朱道：“晨哥哥，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两年前，如果不是几位姐姐的掩护，我可能也被带走了。我有幸能留在这山中，一直牢记着一桩事，那就是好好地看家，守住老爷爷闭关所在的禁地。这是姐姐们在临走前，悄悄叮嘱过我的。”
阿晨沉思道：“那条虫子，是从何而来？”朱朱道：“姐姐们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刻意在山中投放了这条坏虫子。”尽管声音很虚弱，但语调中气愤不减。
朱朱稍稍休息了片刻，道：“这条恶心的虫子来了之后，便开始在山中摸索，像是在找什么，每每寻到了禁闭的门口时，都被我捉住，踩了个稀烂。可这样，还是弄不死它。我曾将它丢出山外，但到了次日，它依然能顺利折返山中，再度找到禁门外，开始钻土凿洞。我担心禁地被它破坏，索性就把它吃入了腹中。从那一天起，我仿佛沉睡了一般，时常半醒半迷，无法左右自己意识。”
这里，阿晨、樊孟止的余光同时看向了禁地，均想到了藏在池水里的那柄剑。这虫子的目标再明显不过。
认得天狞的樊孟止，自然知道那剑的厉害之处。至于阿晨，只当它是途遥老头的佩剑，想来也是珍贵无比，才会引得人来偷盗。
阿晨沉吟道：“他去了哪里，为何这两年，我从未听过途遥山传出来什么大动静。”
卧月道：“没出什么动静，自然说明了，佐悒真人目前还很安全。”说完莞尔一笑，略一抬手，忽然间，只见天边一片被霞光染红的云层之中，一柄寒气逼人的灵剑破云而出，飞速而下，稳稳地扎在卧月的面前。
灵剑触及的地方，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凝霜，眼看就要蔓延至自己脚下时，阿晨本能地退走，避开了。同时他还感受到了，衣内的鸷邪，此刻也似有反应地在颤动，阿晨将它按住，它才渐平息了下去。
卧月拿起灵剑，地面的凝霜转瞬隐没，他道：“有人一直在寻你的下落，也在寻他的下落。”顿了片刻，又看着灵剑，道：“本来不想带你上路，眼下看来，不得不带了。”
阿晨似也做了决定，转身对朱朱道：“你且在这里修行，我办完事之后，自然会再来看你。”
听到朱朱应声之后，他才扭头离开，没走出几步，卧月在后面拦住了他，问打算去哪里，他也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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