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赵大哥,小弟我最敬佩你这样的人了,言出必行,真不愧为人人夸赞的磊落君子。我相信,你是一定能找到这个沈二小姐的。届时,我可一定要喝一杯你们的喜酒哦。”

“……哎呀,我师兄也真是的,每次都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才拿回来,还非要扔给我洗,别人要帮她洗,她都不让呢……唉。”

斐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赵秉清此刻的脸色已变得极为难看。

他沉默着垂下眼眸,避开斐然那仿佛无心实则带刺的调侃,双手有些机械地从河水中捞起湿透的衣服,狠狠拧了拧。

连扯痛伤口都浑然不觉。

水珠顺着指缝滴落,激起细微的涟漪。

“你洗着,我……我去晾衣服。”

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内里却带着一丝压抑。

说完,赵秉清连头都没抬,就匆匆提着衣服转身离开,像是急于逃离斐然的话。

斐然看了一眼赵秉清落荒而逃的背影,继续慢条斯理地将沈容端的衣服在水中轻轻揉洗,眼中透出一丝了然。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眉心的红痣也映成了朱砂的深红,倒真如一位翩然于凡世的清逸谪仙。

夜色沉沉,弯月高悬。

沈容端猛然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心跳如鼓,胸口剧烈起伏。

又是那个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噩梦。

梦中,十岁的她,蜷缩在家中阴暗的角落,看着大门口那群人疯狂地朝父亲扔石子。

石子如雨点般落下,看得她目眦欲裂。

她想冲上前,替父亲挡着,可一转眼却来到了后院。

火光冲天,伴随着母亲和姐姐被焚烧时那股令人窒息的焦肉臭味扑面而来。

她瑟瑟发抖地躲在黑暗的米缸里,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衣襟。

猛地睁开眼后,她靠在床边喘了好久,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

胃里翻涌着恶心感,鼻尖仿佛还浸在那股烟熏的恶臭中。

沈容端缓缓起身,喝了一杯凉水,强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

水杯轻颤,手心满是汗水。

她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夜风透过窗棂,凉意瞬间钻进肌肤。

躺回床上,阖上双眼,刚刚梦中的一幕幕,又朝她步步紧逼。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索性再次起身,打算去院子里透透气。

推开房门,月光如水,铺洒在院子里,将一切照得清冷而寂静。

院中的石凳上,桃枝静静地背对着她坐着。

她的身形本就比沈容端矮小,坐在石凳上更显得娇小可怜,像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纤瘦单薄,仿佛风一吹,她就会被刮走。

沈容端站在门口,看到桃枝的手时不时抬起,拂过脸颊。

她似乎是在哭。

沈容端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但院中的桃枝已经听到了她的开门声,缓缓转过头来。

她圆圆的杏眼中盈满了泪水,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沉重。

见沈容端站在原地不动,桃枝轻哼了一声,像是赌气似的,又转过头去,眼泪也不擦了,默默看着月亮。

最终,沈容端又叹了口气,迈步走到桃枝身旁,低头看着她:

“怎么了?”

桃枝没说话,依旧低着头,默默玩着自己因为擦拭泪水而有些发黏的手指。

腮上还挂着两滴泪。

沈容端也不再多问,只是在她身旁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过了许久,桃枝侧眼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容端。

她此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束起头发。

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随风微动,仿佛是墨水在月光下流淌。

她没有了平日里的冷厉与杀气,反倒像一幅黑白水墨画中飘然的笔触,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冷气息。

看着月辉之下她白皙的脸,桃枝一时恍惚,心里竟有种错觉。

——沈容端不像是人,倒像是月夜里出现的狐妖。

上一次她们这样独处于月下,还是在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

两人静静地隔着桌子坐了片刻,院子里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夹杂着零星的蝉鸣。

月光斜照,影子在地上悄然晃动。

忽然,桃枝打破了沉默,低声问:

“一直这样假装自己是个男的,是不是很辛苦?”

沈容端愣了愣。

以前还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思索片刻,语气有些迟疑:

“不知道辛不辛苦。我一直是这样打扮。”

桃枝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低声道:

“想来,肯定还是不如做女子辛苦的。”

沈容端侧目看了她一眼。

她想起桃枝之前说过,自己被亲生父亲卖给他人做童养媳的事。

桃枝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她露出一抹苦笑,声音里透着几分自嘲:

“有时候,我真恨我爹。我娘刚死,他连下葬都不舍得,紧赶慢赶,要把那么小的我卖去那户人家,好给他凑去做阉人的路费。

大冬天,外面冷得要死,我要一个人拎着和我差不多大的水桶,走好远去打水。他们一家人,都在烤火,我在雪里给他们洗衣服。手上的冻疮现在都没有好。

每天吃饭也吃不饱。我是没资格上桌吃饭的,都只能在洗碗的时候拣他们嘴里漏的吃……

还有,每次那个男的做错了什么,挨罚挨打的全都是我,连他后来死了,都要赖到我身上,说我倒霉,克夫……”

沈容端静静地看着桃枝托腮的手。

如今是夏秋之交,冻疮尚未复发,可手上布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伤痕和厚厚的茧子。

桃枝见沈容端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眼神晦暗不明,不由得有些尴尬,连忙将手藏进了袖子里。

她以为沈容端嫌弃,心中一阵难堪,低下头,不再说话。

下一秒,沈容端突然起身,回了房里。

见状,桃枝愈发觉得她是嫌自己絮絮叨叨,吵得慌,便默默住了嘴,转过身去,心中越发黯然。

片刻之后,沈容端却拿着一盒药膏,复又走了出来:

“这药膏是斐然做的,能治冻疮。下第一场雪就开始抹,每日睡前抹一次。”

她的语气平淡地说完,把药膏和一句轻声的“早点休息”往桌上一放,随即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这次没有再出来。

月光下,药膏的盒子静静躺在桌上。

桃枝看着它,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是夜,斐然和赵秉清同睡一床。

他没有真把赵秉清绑起来,只是在他腿上和床脚的柱子间虚虚地系了一条绳子。

赵秉清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布,只是想到这是沈容端的吩咐,心中黯然,轻轻叹了口气。

听见这一声叹息,斐然的心里闪过一丝罪恶感。

可转念一想,他叹气,不正代表了他在乎沈容端吗!

于是,绑绳子的手又快了起来。

两人沉默无言地收拾完毕,便阖眼睡觉。

斐然本来睡觉一向踏实,今夜却因身旁多了个大男人,心里多少有些别扭,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

半夜里,他突然感觉身边的温度变得炽热,仿佛一个火团在旁边燃烧。

斐然睁开眼,看到一旁赵秉清眉头紧蹙,面色涨红,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显然是发起了高烧。

看见他睡梦之中掀起的袖子,斐然才发现,他的手臂上包裹着的透出血色的布帛。

顿时,斐然更加心里愧疚不已——

他都伤成这样了,还张罗着帮忙做饭,自己却那样故意刺激他。

见赵秉清因为他查看手臂的动作缓缓醒转,斐然急忙扶着他在床上坐好,然后起身去准备清理伤口的东西:

“你这是伤处感染,邪热入体,才导致发热。伤得这么重,怎么不早些让我看看?我今日探你脉息时,只当是那几处看得见的皮外伤引起的气血虚浮,便没多留心。”

赵秉清还有些愣神,他刚从梦魇中挣扎醒来。

梦里,又是满天飞舞的石头,压迫着他喘不过气来。

梦中的沈濂,依旧用尽全力护着他,沉重的身躯挡在他之上。

他缓了缓,听到斐然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才回过神来,低声道:

“……沈大人那边的伤情比我严重,你当时忙着照顾她,我手臂上的伤也没觉得碍事,就没找你。”

斐然闻言,找药膏的手微微一顿,心中越发觉得愧疚。

回想起自己晚上那些话,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东西。

第二天早上,斐然提出,缓几日再出发。

让赵秉清先把烧退了、身体养好再走。

刚好沈容端毒素刚清,也可以多休息一阵子。

斐然和桃枝则趁着这个间隙,忙着帮茶老头实践他们之前提到的想法:

把那批无法入口的甘露茶,制成香料。

几日下来,几人忙得不亦乐乎,茶叶在他们手中被烘干、研磨、混合,再经过几次反复调试后,香料终于制妥。

“成了!”茶老头兴奋得直搓手,“这香味还真是特别。”

他随后又神秘兮兮地说:

“我联络了一个在皇城的商人朋友,他说可以帮忙在他的铺子里卖。你们帮我把香料给运下山,去开元河边的码头上,他的货船在那里等。你们还可以顺便搭着货船,直接去皇城。”

闻言,沈容端也点头应允。

几人带着香料,同茶老头道别后,又到了开元河畔。

然而,桃枝却又碰到了熟人。

——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她最不想碰到的人。

她曾经的婆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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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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