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既然你也是一个心善忠义之人,那我就告诉你为何我如此着急想找到赵秉清。”

虽然沈容端背对着陈氏,但她感觉听过自己经历后,沈容端的语气似乎柔和了一些。

于是陈氏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打动了沈容端,便欣然顺着她的话:

“行,你说吧。”

“其实,那个为非作歹的纪崇玉也在找赵秉清。”

闻言,陈氏立马紧张起来,原本后倾的身体也往前靠了许多:“纪崇玉?他找赵大人作甚?他不会是想害赵大人吧!”

她焦急地支棱着耳朵,等着沈容端往下讲。

然而,沈容端却没说话,还提快了马的速度。

虽然她的行为举止似乎与平常无异,但腹中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她想快点回驿站,服一剂止痛散。

身下的血似乎也隐隐透过了布料,令她不敢轻易挪动位置,以免陈氏瞧出端倪。

眼前模糊成一道青绿笔触的青山、耳边灌入的呼呼风声、马蹄飞踏剧烈的颠簸……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让陈氏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慌张,甚至暂时忘记了被不断摩擦、已经红肿的大腿内侧火急火燎的疼痛。

本来对沈容端的话是六七分信,在这种紧张环境的加持渲染下,竟变得**分信了。

过了一阵子,待沈容端慢下来,陈氏早已经在脑子里把整出“纪崇玉寻仇谋害赵秉清性命”的戏码都给想了个详详细细,越思量越胆战心惊:

“那我们要怎么办?要是他们先找到赵大人,赵大人岂不是惨了!……不对,他们不会已经把赵大人抓起来了吧?!”

“他们应当是还没有找到赵秉清的。否则,会是另一番态度。”

沈容端慢条斯理道。

“那你怎么还这么不紧不慢的啊,你不着急吗?他们的手段我可是见识过的,赵大人要是被他们先抓到了,那可就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着说着,陈氏瘪着嘴,急得快哭了,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直接抓住了沈容端的衣摆:

“沈大人,你想想办法吧。我知道你是秉公办事的,最起码不会让赵大人死得不清不白。你最起码要把赵大人完好无缺的女地带到皇城啊,不然你不也要领罚吗?”

“你刚刚在府衙门口,不是说我把赵秉清杀了吗?”

沈容端的指节攥着缰绳,用力得有些泛白。腹痛愈发剧烈。

“……大人,你别说这些闲话了。你明明知道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为何故意?”

“……是,我是想帮赵大人拖延时间。可是、可是现在知道纪崇玉也在找他,我就很担心,很害怕他被纪崇玉给抓走了。”

“这个纪崇玉,本事当真这般大?”

闻言,陈氏朝沈容端靠得更近,一副罄竹难书的滔滔架势:

“可不是!他明明和赵大人同为知府,可他都不把赵大人放在眼里的。那次赵大人为我的事传他来,他一点都不惊不惧;之后还说赵大人忘恩负义,让他不要忘了自己是怎么当上知府的云云……而且啊,我都不是第一个被他这样强掳的民女了。

听说,他府里整得跟神仙住的地方一样阔绰,弯弯绕绕地穿过那些漂亮得要命的雕梁画柱,一直往里走,就能看到一条回廊里望不到头的厢房。里面每一个厢房,要么住着和我一样惨、终日以泪洗面的美女,要么放着像山一样高的金银珠宝!

而且——听说啊,听说和他关系好的商人都特别横,压根不怕什么王法律例,个个被他罩着,就跟那山大王似的。”

听陈氏像茶馆里讲评书的人一般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沈容端有点无奈。

这哪里是什么纪崇玉?简直是话本子里无恶不作的大奸臣。

如果这话说的是纪钦明这位天子股肱,她还会信几分;

但纪崇玉左右也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知府,上头还压着如层层叠叠的山峦一般多的势力。

他就算骄奢淫泆,也是收敛着的骄奢淫泆,断没有到一个外面的小姑娘都晓得他家内部构造的程度。

看来,想从一个寻常村里人家的嘴中去打听知府的事,还是过于强人所难了。

——当然,不久之后,沈容端就会为自己对陈氏所说的话的轻视而感到懊悔。

她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一点。

此刻的沈容端没接有关纪崇玉的话茬,继续问起了赵秉清。

陈氏应当是真的不知道赵秉清去哪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赵秉清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是在你到府衙的前几天。我听说了你要来拿赵大人,就从村里去了府衙找他,说我没有别的办法报答他的恩情,如果他要逃跑,我有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为什么你觉得他会逃跑?”

——这个问题,沈容端有点明知故问,纯粹是为了转移对腹中疼痛的关注,所以稍稍多了一些废话。

纪钦明一向将她视作叶世忠安插在锦衣卫里的一枚钉子,因此,就直接把她当一次性消耗品霍霍。

除了她辖内比较常规的业务之外,其他地方一些多半要斩首处刑的、比较穷凶极恶的官员也会叫她去帮忙追捕。

久而久之,民间就觉得,只要是她出马,押的就都是有去无回的人。

她找赵秉清时留意观察了一下,发现赵秉清治下的人披麻戴孝,也是这个道理。

大家都觉得她就和阎王爷麾下的黑白无常一样,只要一出现,就是领人去死的。

因此,陈氏觉得赵秉清要逃跑,倒也不奇怪。

听见沈容端问,陈氏嗫嚅了一下,直接岔开了话题:

“……反、反正呢,赵大人当时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是肯定不会跑的。然后我就说,那我愿意一路相随。因为赵大人并未娶亲,整日孤零零一个人,从此地去皇城山长水远,他看起来那么斯斯文文,说不定在路上就病了伤了,也没个人照料。

赵大人同意了,让我昨天来府衙找他,一起上路。结果我来了才发现,他不见了。然后我就一路打听,找到了你。”

陈氏提到的关于赵秉清家人的信息,沈容端也是确认过了的。

赵秉清今年二十三岁,尚未成亲,家中父母似乎也在他少时就过世了。之后,他便去了河广文昌府。

念及这个地名,沈容端眼神一黯。

文昌府。

她此生都不会再回的地方。

见沈容端又默然无语,陈氏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急切地补充:

“哎呀,沈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赵大人去哪了。如果我晓得他去哪了,我又何必在这和大人你纠缠呢?”

“我知道。”

身体的痛楚和心中的沉郁混作一团,沈容端实在没有力气多言。

找得到,找不到,又有何所谓?

纵他再手眼通天、神通广大,能上穷碧落、下黄泉吗?

最后还不都是在人间踟蹰。

奔腾的风声与扬起的尘土一起,浸着远处放牛郎微茫的歌声,往身上不容躲闪地倾洒:

“苍茫天地,陌路为伴;

疾痛惨怛,何日得返?”

二人一马,缄默地追逐赤绯的落日,踏破茶青的平芜,穿过靛蓝的群山。

一路与陈氏说说谈谈,沈容端回程的速度比苏劲松手下传消息的速度还慢、比腹中疼痛增长的速度还慢。

等快到思南府官驿,她的脸色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怎么停下了?”

见沈容端一勒缰绳,停了下来,陈氏疑惑地问着,探出了头:

“咦,怎么官驿门口那么多人?”

“你在马上等我。握好缰绳,要前进就把身子往马身上前倾,轻轻抖绳,同时腿往马腹施力;要停止就身子向后倾斜,收紧缰绳。如果他们来找你,你就往回跑,我到时再去找你。”

说完,沈容端就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了陈氏手里,独自走向官驿。

天色昏沉的长街上除了沈容端再无其他行人。遥遥的攒动的火光将她颀长的冷蓝色身影映得摇曳,如同灯蜡上颤动的烛。

她从容的每一步都踏在陈氏莫名紧张的心弦上。

街道两旁的房屋在暮色中寂然无声,仿佛隐藏着无数双暗中注视的眼睛。

远处,衙役捕快们严阵以待,火把映照出他们紧张的面容,刀刃在火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沈大人,今日未时,本府郑秀才来报官,诉其女遭歹人掳走。去现场清查时,发现其闺房一片凌乱,窗边的地上却有您的锦衣卫令牌。烦请您同我们回府衙一趟,查个清楚,也好还您一个清白,不至堕了您的名声。”

思南府府衙本来就因赵秉清之事对她甚无好感,今日碰上这件事,刚好有点替他们家大人报仇雪恨的意思,个个都面色不虞地将她团团围起,摩拳擦掌。

沈容端沉默地被捕快围着。

其额头沁着细密的冷汗,腹中的不适已经愈发强烈,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的腹内搅动。

她努力屏蔽撕裂般的疼痛,把神识集中于思考“驿站的行囊里放了什么”这件事情上。

备用的衣服、干粮、药物……

还有那几枚自己当时顺手放进去的叶和凝寄来的香囊。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沈容端,你有毛病吧。

干嘛要顺手把那些个香囊放进行囊里?

要是不拿回来,叶和凝知道了,又要哭天抢地、说自己如何如何不在乎他了。

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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