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端决定管这件事了。
她不想欠赵秉清人情。
哪怕赵秉清并不知道,她欠了他人情。
可是,此事盘根错节,她也不过管中窥豹。
究竟该从何管起呢。
写信给叶世忠,请他卖自己一个人情,保下赵秉清?
叶世忠可不会无缘无故帮他。
转念一想,沈容端便打定了主意。
她打算把之前搜集到的有关纪崇玉的证据,统统移交给叶世忠。
以此为筹码,让他帮忙放了赵秉清。
反正,叶世忠此前也曾写信来打听纪崇玉的事情。
这证明他也想对纪家动手,他需要她手上的东西。
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动物,她给他他想要的,他就得给她她想要的。
此念既定,她抬眸看向赵秉清,突然想起了叶和凝。
她之前本来是打算把那堆东西给叶和凝,让他去找叶世忠邀功的。
不过,想到他昨日对桃枝说的话,沈容端叹了口气。
四年过去了,他怎么还任性得跟个孩子一样。
她看着赵秉清,眼中依旧是流水洗过般的清明,缓缓说道:
“你依旧和我去皇城。我猜测你这件事背后应该是纪崇玉在运作。不过,无论是不是他,我都会尽力把你保下来。我手里有一些关于纪崇玉的证据,我会交给叶世忠,此事他可以帮得上忙。”
闻言,赵秉清和林绩俱是精神一振。
“不知沈大人是否方便透露,具体都是些什么证据?”
赵秉清连忙问道。
沈容端微微顿了顿,唇轻抿,语气淡然:
“到时你便知道了。”
说罢,目光一转,她望向天光渐盛的窗外:
“天色不早,收拾一下吧。”
然而,正当她准备尽快动身离开此地时,心头却蓦然浮现钟掌珍的事情。
……如果钟掌珍仅仅是因为赌气之类的原因离家出走,事情会好办很多。
可问题是,她现在直接一把火烧了坤宁宫。
导致包括皇室在内的世人,全部都觉得她已经葬身火海了。
这个时候带她回去,她会不会反而遇到危险?
……可是,真的要让她一个娇滴滴的金枝玉叶,远赴西凤军营吗?
以及,为什么她的舅舅王玠大将军,会把她托付给自己,还有那个不着调的师父呢?
沈容端的头一下子又疼了起来。
她按了按太阳穴,突然心头一跳,又想起自己昨晚太忙,竟然没有问清楚叶和凝来此地的缘由。
而且还刚好遇上了她的马,刚好和他们在渡口遇上。
桩桩件件,还是在此地解决清楚比较好。
于是,沈容端沉声道:
“……先回去再休息一会,要出发了我会告诉你。”
她侧过身,目光落在林绩身上:
“你也回去吧。”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圈乌青。
搭上未老先衰的头发和单薄的身躯,看起来如同快要燃尽的一支蜡烛。
林绩正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沉而复杂,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想把她的容貌永远烙印在心底。
沈容端心里一颤。
她知道,他不是在看她。
他是在透过这副眉眼,看另一个人。
另一个他们共同深爱,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沈容端敛了神色,垂下眼眸,轻抿双唇。
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都不对。
她忽然又想到了林绩刚刚告诉她的事情。
赵秉清,独自埋葬了她的家人。
她是否该去坟前看一眼?
她敢吗?
一旁的赵秉清也已经起身,看着沈容端和林绩两人之间微妙又异样的氛围,神情中带着一丝疑惑地开口问道:
“怎么了吗?林大哥怎么一直盯着沈大人看?”
林绩猛地回过神来,仿佛从一场梦境中被拉回现实。
他的脸上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一路平安。”
他的声音低哑,尾音似乎被压在了喉咙深处。
没说出口的话在空气中游荡,未尽的情感在眼神中蔓延。
沈容端微微侧过脸,避开了林绩的目光,冷静地答道:
“多谢。”
诸如“下次再会”之类的客套话,她不想说。
做不到的事,她不愿承诺。
这大概,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吧。
忽然,她又叫住了二人,轻声道:
“对了。此前听赵公子说过,似乎在寻一个人。不知寻得如何了?……刚刚和林大哥提起此事,还没说完,你就出来了。”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瞬间凝滞,只有几声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
林绩蓦地转过头,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暗沉的光,深邃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林绩知道,她想听他亲口确认,沈二小姐已不在人世。
沈容端的面容依旧波澜不惊,眉目如水,仿佛只是无意中提起这件事。
然而,她袖下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听见沈容端突然问起这件事,赵秉清也顿下了脚步,看向林绩。
林绩看了一眼赵秉清,沉默片刻,却低声答道:
“还没有下落。还在找。”
另一边,陈霍正在案几前提笔写信。
烛火轻晃,映得他的面容隐在半明半暗之中,眼神却如冰般冷冽。
几缕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纸上微微透着光亮,他的手腕翻转,笔锋一收,将最后一字落下。
信被递给一旁侍立的随从,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
“速速寄往皇城,老地址。”
随从接过信,手上一顿,眉头微蹙,眼中露出一丝迟疑。
垂眸看了看陈霍,又细声细气地问道:
“大人,就一封吗?不用给清河府纪崇玉大人寄一封吗?”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话语间却带着一丝好奇和疑惑。
今日陈霍忽然改变计划,带着他们匆匆离开,实在与他平日的作风大相径庭。
以陈霍以往的狠辣作风,若按常理,沈容端恐怕早就命丧于他刀下。
陈霍闻言,眼神陡然一冷,微微侧过脸,目光如冰刃般刺向随从: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打听这些?”
随从闻声,顿时如坠冰窖。
身子僵了一瞬,连忙低头退去,噤若寒蝉。
此时,林集敬的属下也已急匆匆地赶回府邸,向他汇报情况:
“大人,属下按您的吩咐跟踪那一行人,眼见他们进了一个客栈后,又匆忙离开。后来,属下上了那家客栈的二楼,竟瞧见沈容端也在那里,而且林绩大人也在她身边,二人似乎还相识。”
林集敬听罢,眉头紧皱,心中疑惑更甚。
那个人眼中分明杀气腾腾,怎会如此轻易地离去?
不合常理。
再加上,他这个叫林绩的堂弟竟然与沈容端相识,这更是匪夷所思。
林绩平日里孤僻寡言,性子冷傲,像块臭石头,捂也捂不热。
更何况,他简直命犯孤星,仿佛会克死身边的每一个人。
林家近年灾祸一桩接一桩,家里人死的死,被拐的被拐,甚至连邻居都遭了灭门之祸。
林集敬每每想到这些,心头总有阴影挥之不去。
堂弟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不祥之兆。
他叹了口气,目光闪烁不定,想到林绩那股不屑世俗的冷淡劲儿,心里更是烦闷。
这个堂弟明明才华横溢,却偏偏不肯做官,总把自己锁在那个什么慈幼院里,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林集敬对此嗤之以鼻。
这个小地方,谁看见了他不巴结?
可偏偏林绩一见面就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言辞间还常常提起种种不平之事,仿佛这些烦人的鸡毛蒜皮与自己有何干系似的。
真是晦气。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笔,手腕微动,迅速将属下所言的情景一一写在纸上。
写好后,他抬手递给一旁伺候的仆从,冷声道:
“速速送往清河府纪崇玉大人手里,加急。”
此时,天色微亮,李蕙娥轻轻披了件薄衫,缓步起身,眉头微蹙,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她侧耳听到书房有谈话声,心下疑惑,便招呼了在外头候着的林集敬属下,柔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怎么老爷今天这么早就起了?”
属下面色有些为难,朝李蕙娥笑了笑:
“回夫人的话,都是些衙门里的公事。”
李蕙娥心中冷哼一声。
她这个相公,她还不知道?
他绝不是会为了公务而起这么早的人。
于是,她笑脸盈盈地悄悄给他塞了点碎银:
“早上天凉,拿去喝杯热茶。”
收了李蕙娥的钱,属下脸色一下就谄媚了许多。
他望了望四周,小声道:
“夫人,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那日咱们在开元河畔碰到的沈容端也到了咱们这儿,老爷在忙这事呢。”
“沈容端?”
李蕙娥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顿时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胸口猛然收紧,手指不由得发颤,眼前竟有些发黑。
这个名字,她当然记得!
她化成灰都记得。
她强忍着心中汹涌的情绪,压低嗓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颤声问:
“那……沈容端他们现在在哪里?”
属下见她脸色不对,心中有些后悔。但还是答道:
“夫人,他们在鸿利客栈。”
李蕙娥听罢,猛地握紧了手中的绢帕。
她眼神冰冷,呼吸加重,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日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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