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在渡口边,沈容端与桃枝,二人并肩而立。
沈容端看向桃枝时,一张金相玉质的脸,有菩萨低眉的温柔。
而一旦她把目光转向外人,尤其是对上李蕙娥与林集敬时,却使出了金刚怒目的手段。
桃枝,她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昔日还唯唯诺诺,在她手下讨食吃的低贱女人,如今能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想到此处,李蕙娥只觉心头火起,嫉妒如毒蛇般在她心里扭曲翻滚。
她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书房内的林集敬。
他长相平凡。
三角眼下一对酒槽鼻,再加上那微微凸起的肚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脾气也不好,遇到事只会把自己拉出去挡祸,断无替自己出头的道理。
越看越觉刺目,越想越觉心寒,李蕙娥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眼中的恨意愈发明显,唇边勾起一丝冷笑。
之前人在异乡,她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
可如今不同,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然敢踏入她的地盘。
简直是自投罗网。
李蕙娥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她一定要让他们吃尽苦头,叫他们好看!
正当她脑海中盘算如何下手时,忽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差役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声音急促:
“大人,大事不好了!”
叶和凝昨晚没有睡好。
他原本兴高采烈地去找沈容端,结果却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桃枝,而惹得她生了气。
她甚至还要他向那个女的道歉。
叶和凝很生气。
本来满腔热情,现在全都化作了烦躁和委屈。
他们这么久没见,昨晚都没说上几句话。
结果,她还那样对自己。
沈容端身边不知何时多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挤走了原本属于他的时间。
还有那些琐事,好像一座大山,压得她连脚都迈不出宜州,更别提到皇城来见他一面。
这些年,每逢年节他都亲手写信,邀沈容端来叶府过年。
可她每次都礼貌而疏远地回绝。
想到这里,叶和凝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这一路上虽然没遇到什么大危险,但也算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一路风尘。
这几乎是他出生二十多年以来走过最远的一段路了。
一路上,他忧心沈容端的安危,四处打听她的消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简直比钟掌珍还忧心忡忡。
没想到,见面时,她竟因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生他的气!
气死了!
好委屈!
叶和凝越想越烦闷,索性狠狠地把脸蒙进被子里,决定今晚发脾气,不去找沈容端了。
他暗暗发誓,今天要睁着眼睛熬到天明,然后顶着黑眼圈去见沈容端。
让她知道自己有多难受!
结果,躺在床上气着气着,最后还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等他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叶和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床尾站了个人。
他眯着眼看去,来者身姿挺拔,美如冠玉。
见叶和凝醒了,抱臂站在床边的沈容端微微点了点头,神色淡淡。
叶和凝一见她,原本心中燃烧的怒火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
什么气都来不及生,只顾着忙不迭地掀开被子,急急地拉过沈容端,让她在床边坐下。
他眼神焦急地上下打量她有些发白的脸色,和眼下明显的乌青:
“容端,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沈容端对上他那双关切的眼睛,目光微微一滞,随即迅速移开。
她不动声色地想抽回自己被他温暖的手掌紧紧覆着的手:
“以前不是叫我沈大哥吗?几时开始,改叫容端了。”
她一边说,一边心里闪过了此前听闻的叶和凝与兰因公主的那些传闻。
她原本以为,他们二人应当是好事将近。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事情竟然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叶和凝听她突然这么问,心头一紧,手也不由得抓得更紧了些。
他满脸惶然地盯着她:
“你还在生气吗?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顾着看她。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啊。
四年过去,岁月好像对她格外宽厚,没有在她脸上留下风霜。
可她的气质却变了,变得愈发冷冽。
眼神中透出的沉静和锋利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琢磨不透。
与沈容端谈完后,赵秉清和林绩在走廊上又多说了几句。
他们聊了聊回皇城的事,也交换了各自要找的人的一些信息。
赵秉清一直在留意林绩失踪多年的弟弟,然而每次得到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就是让人失望的空欢喜。
他脑中思绪翻涌,因此没注意到当林绩提起沈家二小姐时,眼神里复杂的波动。
此后,他便背着包袱回了房间,静静等着出发。
房间里,斐然还在沉沉睡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开。
赵秉清便独自坐着,眉头紧锁,思量了许久。
他想起了之前遇到伏虎寨的土匪时,沈容端在月光下挺身而出的样子。
他想起了那支箭射向他的后背时,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下意识的动作。
他想起了那个被土匪砍头的宜州富商,所说的关于沈容端的事情。
他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想,他信她。
如今,他也没有其他可以仰仗的人了。
恩师顾君祥,原本是一呼百应、高朋满座的文坛领袖。
一出此事,当初肝胆相照、热血澎湃的那些所谓朋友、同道,却都脚底抹油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君祥尚且落得这样一个作鸟兽散的落魄结局。
轮到他,只会更难堪罢了。
他闭上眼,想起了自己这些年为了整肃官场,所听到的污言秽语,所见到的不平之事。
和那些藏在暗处,随时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阴毒眼神。
身体一阵阵的发寒,仿佛要渗入骨髓。
他忽然想,沈容端是不是也体会过这种冷?
斐然醒来之后便出了门,去渡口找茶老头之前联络的商队,商量搭船的事宜。
赵秉清闲来无事,就打算去楼下给大家准备早点。
正当他要迈步下楼时,忽然听见叶和凝虚掩的房门内,传来沈容端的声音。
“我昨晚是有点生气。桃枝不曾冒犯于你,你却出言伤人,这不对。你现在长大了,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也该学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了。出门在外,收敛一下性子,说话圆融一些,总是不会错的。”
沈容端看着窗外,余光瞥着叶和凝可怜兮兮的表情。
赵秉清微微一怔,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沈容端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
也很少用这种无奈,却包容的语气和人说话。
他知道自己不该偷看,这不是君子所为。
可还是忍不住,顺着门缝望了进去。
屋内,沈容端正侧坐在叶和凝床边,窗外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
她挺拔的身姿,和他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她没有挣脱,而是耐心地和他说着话。
赵秉清的呼吸微微一滞,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垂下的羽睫投下一片暗影。
义兄弟,会如此亲密无间吗?
他不知道。
他没有兄弟姐妹,没见过娘,爹死得也早。
所以,他不知道。
忽然,沈容端似有所觉,目光向门外投来。
空无一人。
是没休息好的错觉么?
风吹过,空气中忽然弥散开一丝淡淡的桂花香味。
温和清雅,带着一点点暖意。
是赵秉清爱用的桂花头油的香气。
刚刚他在身侧时,她也闻到了。
忍不住又想起了姐姐。
在故地,很难不想起故人。
尤其是刚听过一些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消息之后。
一时之间,思绪飘忽。
她神色有些怔愣,定定地看着门外,仿佛要看清风的形状。
见状,叶和凝轻轻抚了抚她的手,缓和了语气,低声说道: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别生气。”
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沈容端眉心微微一跳。
她把目光收回,抽出了手,表情一沉,眼中恢复了几分严肃:
“说说吧,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渡口。”
叶和凝闻言,略微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心底掠过一丝心虚。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在家里偶然看到川四的官员给爹寄的信,信里提到你牵扯进了一桩案子。我心里很担心,所以就跑出来找你了。刚到城门,看见有人在卖马,我就赶紧买了下来,是它带我来的。”
听到他这话,沈容端眼皮微微一颤,睫毛也跟着轻颤了几下,神情中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顿了顿,抬眸,眼神凌厉了些许:
“你跑出来,家里不知道?”
叶和凝脸色微变,心虚地低下头,摇了摇:
“……他们不清楚。我出来的借口是去钟山的寒泉寺静修。去了之后,就趁夜偷偷溜了出来。至于钟掌珍……她是我在城外偶然遇到的,当时误打误撞捡到她,看她也挺可怜,就带着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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