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持续了三天。
这三天里，实验室安静得只剩下键盘声和鼠标点击声。
交流仅限于必要的工作对接，通过冰冷的即时通讯软件，措辞严谨得像在写实验报告。
林若曦把自己完全埋进了代码里，试图用无尽的技术难题麻痹自己混乱的心绪。
苏瑶则专注于完善演示文稿和练习讲稿。
她的侧脸线条时常紧绷着，满是林若曦从未见过的疏离。
她们像两颗沿着错误轨道运行的星球，虽然还在同一个引力系统内，却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项目的第一次内部演示评审会，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到来了。
评审地点设在学校的信息中心多媒体教室，台下坐着几位计算机学院和艺术学院的指导老师。
这对于林若曦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源。
她习惯了隐藏在屏幕之后，极度不适应这种需要当众展示和接受质询的场合。
苏瑶负责主讲。
她站在投影幕布前，调整了下麦克风，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林若曦熟悉的、自信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这一刻让她有些恍惚，就像这几天实验室里的低气压从未存在过。
“各位老师好，我们项目的名称是‘启明星’，是一款面向视障玩家的游戏音频辅助插件……”
她的声音清晰悦耳，逻辑流畅，配合着精心制作的PPT，将项目的背景、创意、设计理念娓娓道来。
林若曦坐在台下角落，看着在讲台上光芒四射的苏瑶，又被那份遥远的耀眼刺痛。
很快，轮到技术实现部分的演示。
林若曦需要上台操作demo，展示插件的实际效果。
她僵硬地走上台，坐到连接着投影的电脑前。
她能感觉到台下所有老师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瑶，苏瑶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或许带着一丝……鼓励？
林若曦迅速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试图集中精神。
她移动鼠标，点开那个承载着她们无数心血的演示程序。
熟悉的星空界面展开，伴随着苏瑶设计的空灵悠远的背景音效。
“现在，我们将模拟玩家进入‘虚空星云’关卡……”林若曦按照预演的流程，开始操作。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但还算平稳。
起初一切顺利。
环境音效根据坐标变化流畅切换，物体接近的提示音精准响起。
台下有老师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在林若曦准备演示最核心的“动态障碍物规避提示”功能时……
屏幕上的星空画面猛地一滞，随后，刺耳混乱的噪音从音响里爆裂开来。
那声音完全不似苏瑶设计的任何音效，更像是数据流崩溃时产生毫无意义的电子悲鸣。
同时，代表玩家位置的光标在星图上疯狂跳动、闪烁，最后彻底卡死在一个角落。
演示，彻底失败了。
林若曦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冰凉，徒劳地在键盘上敲击着，试图挽回，但程序毫无响应。
“怎么回事？”台下的指导老师皱起了眉头。
“是程序崩溃了吗？”
“数据读取似乎出了问题。”
议论声低低地传来，像针一样扎在林若曦的背上。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所有的缺陷和无能都暴露无遗。
恐慌和极度的自我厌恶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看，她果然不行，她连最基本的技术稳定都保证不了，她搞砸了一切……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失败感击垮时，一个身影快步走到了她身边。
是苏瑶。
她没有去看崩溃的屏幕，也没有理会台下的议论，而是俯下身，一只手轻轻按在林若曦剧烈颤抖、冰凉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果断地拔掉了音响的连接线。
那刺耳的噪音戛然而止。
多媒体教室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苏瑶就着俯身的姿势，凑到林若曦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冷静和清晰的声音说：
“别慌。看着我。”
林若曦茫然地抬起头，对上苏瑶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责怪，没有失望，只有近乎强悍的镇定和信任。
“是内存泄漏，还是指针错误？”苏瑶低声快速问道，她的语气不像一个艺术生，更像一个沉着的技术搭档，“告诉我错误日志的最后一行。”
林若曦混乱的大脑因为这句精准的技术提问，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向控制台窗口里快速滚过、常人无法理解的红色错误信息。
“是……是动态链接库加载冲突。”她声音发颤，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维，“可能……可能是演示环境缺少某个运行库。”
“好。”苏瑶直起身，面向评审老师，脸上的笑容依旧从容，仿佛刚才的崩溃只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抱歉各位老师，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技术兼容性问题，可能是因为更换了演示环境。”她的语气轻松自然，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这正是我们项目需要不断测试和完善的意义所在。
请给我们五分钟时间排查一下。”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解释了问题，又化解了尴尬，还将一次事故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测试过程中的正常情况”。
得到老师的默许后，苏瑶立刻转头，语速极快地对林若曦说：“我笔记本上有完整的开发环境，备份的demo也在。用我的电脑，现在。”
她的果断和应对能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若曦看着她，看着她在危机时刻毫不犹豫伸出的手，看着她眼神里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
几天来筑起的所有心防，在巨大的失败感冲击下，轰然倒塌。
混合着愧疚、依赖和压抑着喜欢情绪酸涩冲上鼻腔。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压下那不合时宜的泪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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