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熟悉的开发环境界面驱散了部分林若曦心头的阴霾。
她的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杂念摒除，目光扫视着错误日志。
“是VSRedistributable的版本冲突，”林若曦快速定位问题，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沙哑，却已恢复了技术性的冷静，“演示机的运行库版本太旧，导致动态链接失败。”
“能绕过去吗？或者临时安装？”苏瑶紧挨着她坐下，目光同样聚焦在屏幕上，低声询问。
“来不及，权限可能也不足。”林若曦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我重新编译一个静态链接的版本，跳过依赖项。”
这是最直接有效的解决方案，但需要时间。
评审老师们在台下低声交谈着，耐心等待着。
接下来的五分钟，实验室里只剩下林若曦密集的键盘声。
她们靠得很近，肩膀几乎相抵，共同面对着屏幕上行行跃出的代码。
之前的疏离和隔阂，在共同的目标和紧迫的压力下，被暂时搁置一旁。
林若曦全神贯注，世界缩小到只剩下眼前的编译进程条。
苏瑶则安静地陪在一旁，不再出声打扰，只是在她需要查看某个文件时，迅速而准确地在自己的电脑上找到并递过去。
当绿色的“编译成功”提示出现时，林若曦和苏瑶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可以了。”林若曦看向苏瑶，声音如释重负。
苏瑶对她点点头，再次走向讲台，面向老师们。
她笑容依旧得体：“老师，问题已经解决，我们可以继续演示了。”
第二次演示，波澜不惊。
静态编译的demo运行稳定，苏瑶的讲解流畅自如，林若曦的操作精准到位。
当视障玩家依靠她们设计的音效系统，成功在模拟的“虚空星云”中规避障碍、定位目标时，几位指导老师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评审会结束，老师们给予了中肯的建议和鼓励后离开。
多媒体教室里，再次只剩下她们两人。
刚才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安静。
成功的喜悦并未立刻涌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经历风暴后的疲惫，以及……横亘在她们之间、尚未被提及的什么。
林若曦沉默地帮苏瑶收拾着设备和线缆，动作有些迟缓。
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沉默，道歉的话堵在胸口，沉重无比。
“走吧，”苏瑶抱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回去再说。”
夜色已深，初夏的晚风带着微凉的花香。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区的路上，却不像以往那样贴近。
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长，时而交汇，时而分开。
一直走到林若曦宿舍楼下，苏瑶停下脚步。
“今天……”林若曦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地开口，“谢谢你。”
如果不是苏瑶的冷静和当机立断，今天的演示将会是一场彻底的灾难。
苏瑶转过身，面对着她，月光下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朦胧。
“我只是做了队友该做的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扫过林若曦的心尖，“但是，若曦……”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林若曦：
“我可以接受项目遇到任何技术难题，也可以接受我们一起失败。
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你什么都不说，就把我推开。”
林若曦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看着我，”苏瑶的语气坚持，就像之前在讲台上那样。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如果你真的觉得和我组队是个负担，或者我哪里让你感到不舒服，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她的眼神清澈而坦诚。
这样的苏瑶，让林若曦所有试图敷衍、逃避的借口，都显得无比苍白和卑劣。
夜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林若曦脸上的热度。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过了许久，久到苏瑶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用尽全身力气，抬起眼，迎上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不是负担。”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也还清晰，“也没有不舒服。”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聚最后的勇气。
“是因为……我好像，有点太依赖你了。”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措辞，声音轻得像叹息，“这让我……有点害怕。”
害怕依赖成瘾，害怕习惯你的存在，害怕有一天当你离开时，我会无所适从。
更害怕的是，这份依赖之下，潜藏着的那份不容于世、汹涌的情感。
苏瑶愣住了。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是陈宇学长的话给了她压力，也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近乎笨拙的理由。
紧绷的心弦，因为这个带着脆弱意味的坦诚回答，倏地松动了。
她看着眼前低着头的林若曦，像一只受惊后终于肯露出柔软腹部的小兽。
那些积压了几天的委屈和不解，忽然间就消散了大半。
原来，她的疏远，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害怕靠近？
混合着心疼、好笑的情绪，在苏瑶心中弥漫开来。
她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傻瓜。”
这个词脱口而出，带着亲昵的嗔怪，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
林若曦猛地抬头，眼中带着愕然。
苏瑶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月光清晰地照在她带着无奈笑意的脸上。
“我们是队友啊，互相依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也很依赖你啊，没有你的技术，我的那些想法都只是空中楼阁。”
她的声音温柔了下来：“若曦，我们是一个团队。团队的意义，不就是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吗？”
她朝林若曦伸出手，不是要握手，而是像一个邀请的姿态。
“别再一个人扛着所有事了，好吗？无论是技术问题，还是……别的什么。”
林若曦看着苏瑶伸出的手，看着她在月光下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唇角那抹熟悉的浅笑。
她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向前一步，伸出双臂，带着试探地环住了苏瑶。
这是一个笨拙的拥抱。
带着歉意，感激，也带着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深沉的情感。
苏瑶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反而也轻轻回抱了她一下，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了，没事了。”苏瑶的声音近在耳边，“演示很成功，我们解决了问题，这就够了。”
这个拥抱很短暂，很快就分开了。
“快回去吧，很晚了。”苏瑶笑着朝她挥挥手，“明天实验室见？”
林若曦站在原地，看着苏瑶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尽管苏瑶已经看不见。
“嗯，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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