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慢慢开动,退开的水波荡开海面。
披着柑橘味小毯子的赵元鹿懵懵地抬头问贺含章要跳什么。
“tango,可以吗?”
赵元鹿搭上男人的手借力站起身。
困蒙的赵元鹿进错了拍子,在男人的皮鞋上留下带沙的脚印。
这场舞会没有紧到呼吸不畅的礼裙,也没有打得太紧的领结,随意的长裙和松垮的衬衣,赵元鹿脚上那双在海边买的拖鞋,两人交握着的、潮湿温暖的双手。
在张弛有度的节拍里,赵元鹿的脸渐渐靠近男人的肩膀,温热的气息从皮肉里传出来,透过棉麻衬衫,轻柔地随海风拥抱着赵元鹿的脸颊。
贺含章比她想象中更擅长探戈。
“大哥,你跳的很好欸。”
“比起某位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也算凑合。”贺含章调侃道。
“!”赵元鹿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贺含章发现身边小女孩开始暗暗使劲,力气大的像小牛犊,几次回旋他险些没拉住,小牛犊的眼睛里好似坠了两颗金星,炯炯有神地瞪着自己,一改先前软趴趴的动作,旋转、转身、踢腿带起咸腥的海风。
他暗自觉得好笑,也配合着接住使出浑身解数的赵元鹿。
赵元鹿越跳越投入,她扶着贺含章坚实的手臂,完成一个空中大跳,即使在不算稳的游轮上,没想过对面的男人会不会接不住她。
就这么跳啊跳啊,赵元鹿每一个双脚离地的姿势都能安稳降落在贺含章的怀里,她没注意到她的头发已经无数次拂过男人的脸,就像一只纤长又灵巧的白鹭,在男人安全的接应中毫无顾忌地扑腾。
轮船逐渐远离岸边,赵元鹿有些累了。
男人的手扶着她的手肘,绅士地托举着她,从远处看,仿佛一对交颈而舞的伴侣。
舞曲切换,柔柔的小调取代热情的探戈,两人随着波浪的起伏轻轻摇。
“好久没这么舒心了。”赵元鹿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舞蹈就只是舞蹈。”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毫无压力的时刻,独舞的焦虑、师长的期望、糟心的家庭关系都随着汗珠一起挥发掉,近在咫尺的只有海、天和月亮。
赵元鹿抬起头,撞进一双深深的眼眸中。
哦,她险些忘了,近在咫尺的,还有她尚未攻略成功的男人,自己名义上的大哥。
多巴胺充斥的大脑此刻突兀地浮现出今天看见的‘攻略’。
第一条,在精神上捧高对方。
男人拖着女孩,两人接触的一小片肌肤有点汗,赵元鹿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粗糙的掌纹,还有指腹的一点点薄茧,她感觉他从云端降落下来,不再像月亮高悬天边。
于是她眨巴眼睛夸夸:“你是一位很可靠的舞伴。”
“嗯哼。”
“你的舞跳的真的很好。”
“你今天已经说过了。”
“……今天的饭真的很好吃。”
音乐停了,贺含章放开手往外走。
“咳咳,我的意思是……”赵元鹿企图挽尊,巴巴地跟着贺含章的背影走到船舷,感觉自己嘴笨得像小学生。
她的余光随着贺含章的视线往外望去,银辉笼罩下的海面参杂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哇——”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画面。
游轮破开的浪花里,蓝色的荧光为其引路,随着浪花的推移,波涛里显现出一群群蓝色的轮廓,仿佛是海的灵魂偷偷浮上水面。
仿佛坠落的星在和鱼做游戏,海豚从水面跃起,带出晶莹的浪。
海天仿佛被晶莹的蓝连接起,而他们是如此的渺小。
“海萤和夜光藻大规模的生长,被浪涌和潮汐拍打。”贺含章扭头看身边的小姑娘,“昨天有人和我说,这里检测到海萤的爆发,很罕见。”
“真的很美……”赵元鹿喃喃道。
“想碰一碰它们吗?”贺含章突然问?
“啊?”赵元鹿还没回过神,就被贺含章拉住手腕往后走,游轮太长,后半段贺含章扯着女孩奔跑起来。
直到两人到达一层甲板的船尾,浪花从船尾拍打向上,赵元鹿蹲下身,掬一捧海水,散发着荧光的浪织成蓝色丝线,从指缝里漏下。
她笑着惊叫,让他想起窗子外凌晨六点的小鸟。
贺含章蹲下身,她的头发又一次拂过自己的喉结。
今晚他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赵元鹿,频繁的遇见和交集让他有点无法冷静理性地推进自己的计划了。
可是她的笑容他好像很久没见过了。
“你想要的都会有的。”贺含章突然说。
“嗯?”赵元鹿没听清,带着笑转过头,露出一点白色的牙齿。
贺含章却没有再重复了。
那晚像梦一样,贺含章送她下船、看着她的窗户亮起灯后开车离开,只留赵元鹿一人继续沉浸在美梦里。
后来她再也没在榕海的出差之旅中见过贺含章,他好像跟着蓝眼泪一起消失在那个夜里,贺瑞言接替了他的大哥成了决策者,方荔明在一边辅助,可价格还是迟迟谈不下。
最后是赵元鹿阴差阳错发现对方是她的粉丝,赵元鹿赠送了一张自己大学商演的碟片加亲笔签名,终于搞定这件莫名其妙的事。
对面老总说有赵元鹿这么有灵气的未来太太,相信贺瑞言也能越来越好。
贺瑞言则说赵元鹿简直是她的福星。
签合同那天她也去了,贺瑞言主动提出让赵元鹿跳支舞,赵元鹿还没来得及拒绝,对面却说:“二少,这就有些俗了。”
贺瑞言悻悻地看赵元鹿,赵元鹿却没有转过脸,她宁愿自己从来不是贺瑞言的福星,可是项目贺含章很看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交给了无能软弱的贺瑞言,可她依旧不想让它落空。
后来的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合同后续拉拉杂杂的事情都是贺瑞言在操心,赵元鹿又成了那个骑着租来的小电瓶在海滩边乱逛的小女孩。
她无意中发现过一片沙滩,沙滩没有沙子,珊瑚石层层叠叠地互相覆盖,光脚踩上去可以听见清凌凌的声音,她挑挑拣拣,选出形状独特的珊瑚石,又买来作风铃的材料,在珊瑚上打孔,将它们串起来挂在酒店的飘窗外,晚风一吹,珊瑚风铃的声音像仙子在跳舞。
赵元鹿不知道的是,楼上的方荔明在无数个向贺董汇报工作的背景音里,风铃声并不如仙子跳舞,反倒像疯婆子响个不停。
“什么声音?”笔记本电脑的在线会议里,风头部总经理疑惑地问。
“楼下有游客挂了风铃。”方荔明得体地微笑着扯回正题上,因为他看见小窗里贺董皱眉了。
开完会方荔明觉得自己还是太有眼力见了。
收购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赵元鹿也逛遍了这个宁静缓慢的城市,回程前收拾行李时,两顶不同花色的海岛风情草帽,几串本地人串的海螺手串,三瓶特产辣椒酱还有一整只榕海市特产白斩鸡。
还有夜市上几十块钱买的长裙,赵元鹿一样都舍不得丢,终于打包好到了机场,却猛地想起自己亲手做的风铃还挂在飘窗上呢!
赵元鹿紧急给前台打电话,好在酒店是望潮的产业之一,大堂经理接到电话后立马帮她去找。
可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遍了都没有。
“我确定,就是挂在飘窗上的,走之前窗户还没关。”赵元鹿纳闷。
“这个……赵小姐,窗户上确实没有。”经理歉意地说。
“会不会是保洁扔进垃圾桶了?”
“这个,我问过保洁阿姨,她确定没有看见呢。”大堂经理委婉的问,“赵小姐,你确定是挂在窗户外的吗?”
“算了……”赵元鹿不想为难打工人,眉梢垂下,咬着嘴挂断电话。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封存的一段记忆,就这样和她擦肩而过。
回到沪宁,熟悉的暑气扑面而来,赵元鹿开始想念榕海市。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旅行打通了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她停滞已久的独舞有进步的迹象。
“对,没错,保持——”空旷的舞蹈室内,卫冉的语调隐隐有些激动。
她也不懂自己这个乖徒弟经历了什么,舞姿反而更胜从前。
轻盈、灵动、无拘无束的飘落感仿佛被赵元鹿一朝悟透了。
练舞室里,赵元鹿脚尖快速交错,飞扬的双臂有羽翼的弧度。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夏夜里的甲板,她看见天地间无数荧光闪烁,海面下有鱼的灵魂匆匆飞过。
她慢慢地想,一辈子不过三万天,如果她注定要留下什么,那会是什么呢?
她的心原本充斥着订婚那天的礼花和吹出的冷气,充斥着旁人冷漠的眼神和不怀好意的打探,可这些让她如鲠在喉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蓝眼泪勾勒大海的灵魂,她的舞勾勒她自己的灵魂。
现在她的心里,只有慢慢呼啸的海风、贝壳珊瑚敲击的声音。
她无法自拔地陷入了那一段他带来的夏天里。
——
望潮集团风险部从收购案后就马不停蹄地进行风险隔绝和隐患排查。
贺二少被重用的消息比冷气更快地传到每个望潮员工的耳中。
星期一,集团例会从早上开到晚上八点,贺瑞言红光满面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疲惫,他看着部下整理好的资料沾沾自喜,办公室门被叩响,贺瑞言正了正领带说:“进。”
出乎他意料,来人不是赶着巴结他的各种总,而是董事办一级特助兼董事长秘书——方荔明。
“二少,还在忙呢。”
贺瑞言赶忙起身招待方荔明落座,方荔明摆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贺董晚上九点半在半山庄园定了个包间,请您过去。”
“这么晚,大哥这是……”
“庆功嘛。”方荔明通知到位后,笑眯眯地离开。
留下的贺瑞言隐隐感觉不对,随即又唾弃自己这瞻前顾后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收拾收拾换了身衣服,开着超跑赴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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