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谢青葙的话语被打断,突然窜出去的陈知白甚至都没有去看一旁的贺溪,只是仰着一张雪白的小脸,紧紧的盯着青葙,抿着唇重复道,“不好。”
贺溪愣了一下,有些羞涩,也有些失望。可她很快克服了自己的心情,同样紧紧盯着青葙,祈求着道:“谢师弟,你娶我,好不好?”
“除了白芷,谁和你说这样的话,你都不许答应。”仿佛没听到贺溪的话,也好似没看到贺溪,陈知白只是仰着头,冷冷开口,“七哥,我们走吧。”
青葙愣了一愣,脸上却没有半分变化,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在陈知白说完之后,将视线移到了贺溪那儿,眉宇间还带了一丝歉意,说道:“贺师姐,我不能娶你。”
贺溪从未想过,青葙竟会拒绝她。她没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她心里其实明白,纵然青葙从不喜欢她,可他从不拒绝。可没想到横空窜出一个陈知白,竟然替青葙拒绝了。那毕竟是青葙心中除却白芷外最看重的陈知白呀,他说了不,青葙怎么可能还会答应自己?
只是,抹去眼中不自觉涌出的眼泪,贺溪看向粉雕玉琢的陈知白,哽咽着问:“为什么白芷可以?”
她没有问陈知白为什么要替谢青葙拒绝,因为这已经成了事实,再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为什么,在他眼中,谁都不可以,偏偏白芷可以?
这个全红叶馆最精致最年幼也是最有天赋的小孩子,眼中从来就只有谢青葙。而青葙心中虽待白芷最重,可他若喜欢白芷,那他怎么可能差点答应自己的要求?既然青葙谁都不喜欢,那在陈知白的眼中,为什么只有白芷可以?
陈知白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跟着谢青葙的脚步,往枫叶林中走去。
贺溪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的就是林中手足无措的何笑,以及几乎是坐在雪地上双手抱膝埋着脑袋的、白芷。
青葙在白芷面前站定,声音稍稍带了点疑惑:“阿九?”
白芷过了一会才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湿意,泪水却已经止了,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青葙看了她一会,却是问道:“你冷吗?”
他的笑容好似身下皑皑的白雪,白芷捂着自己的心,轻轻的笑了一笑:“我疼。”
青葙蹲了下来,先仔细看了她的面色,然后才伸手去搭她的脉:“我有止疼药,喝了就好了。”他放开她的手腕,然后半蹲着转了个身,道,“阿九,回去吧。”
白芷仰着头眨了眨眼睛,将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圈上了青葙的肩膀,轻轻的点了头,在心里说道:“好。”
眼看着谢青葙背着白芷离开,贺溪失力的靠在身后的枫树上,双手捂住脸庞,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声中,贺溪的身子越滑越下,最后几乎是蹲在那儿,连哭声都越来越小。不知过了多久,贺溪脱力般的抬起头,绝望的扯了扯嘴角,就见眼前递了一块手帕过来。
她仰着一双水汪汪的泪眼看过去,就见何笑很是尴尬的站在那儿,见了她的目光,却是努力做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关心道:“师姐,擦擦眼泪吧。”
她与何笑实在不熟,可这样的时刻,他这样的举动,却在她绝望的心中添了抹暖意。她接过手帕擦着眼泪,耳边听见何笑尴尬犹豫中逐渐坚定的声音。
“贺师姐,我知道,有些话,不该我说。可是,你既然喜欢青葙,就不该嫁给他。”
贺溪豁然抬头,不甚明白的看着他。
何笑只是继续说:“青葙是很好很好,可他不喜欢你。就算他答应娶你又怎么样呢?佛家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你今日喜欢他,不介意他不喜欢你,可你一旦嫁给他,你就会怨他,就会恨他。可青葙就是这样的,你改变不了他。你若真的嫁给了他,会毁了你的一生的。”
“不会的。”贺溪声嘶力竭的反驳,“谢师弟会待我很好的。我若嫁给了他,一定会……”
“可他甚至不愿意碰你!”何笑打断她,自嘲道,“你不明白不是吗?为什么在陈知白心中,只有白芷可以?因为谢青葙,愿意主动碰触的,只有白芷。”
可纵然是对着白芷,他的主动,也微乎其微。
第一次被青葙背着,第一次与青葙如此亲密,青葙的肩膀,和她曾经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单薄、瘦弱、冰凉中带着一点点的暖意。
可白芷的心情,却并非曾经想象中的开心。她只是,很疼很疼。
她忍不住想起,第一次遇见青葙的那一天。
那是她十一岁的那年年初,家里快要过不下去了,叔婶带着她和弟妹去了镇上,想找个讨生活的法子。
可她那么幸运,恰好碰上了长乐镇红叶馆招学徒的第一天。
那时的红叶馆,名气还不够大。镇上的大部分人都不敢信任。可是,红叶馆虽说只招六到十二岁的孩子,可给吃给穿给学医,还不用给钱,那是多好的机会呀。那时叔婶也不敢信,可为了活下去,还是带着他们赌了一把。
只有她得到了那个机会,被选入了红叶馆。可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呀,本来唯有她,才能帮衬着家里。
叔婶在馆外唉声叹气,只恨弟弟不争气,没有被选中,却半句都没提要送她去红叶馆的事。
她灰心丧气的随意乱看,就看见了漂亮可爱的知白,以及他身边的青葙。
彼时的青葙,察觉到她的视线,然后朝她笑了一笑。
白芷至今都没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么会看着那个笑容,就掉了泪下来?却也是这次流泪,青葙走了过来,同她说了第一句话。
“别哭,你会进红叶馆的。”
她疼的忍不住轻轻的唤他:“青葙。”
“阿九?”
她想起在那个长长的黑暗中,带着光进来的小小少年拿了一支糖葫芦递过来,笑着同她说:“尝尝,很甜的。”
真的很甜的,甜的盖过了她生活中所有的酸苦辛涩,只剩下甘甜的芬芳。
她只是继续轻轻的唤他:“青葙。”
谢青葙不再问她,只应道:“我在。”
“青葙。”白芷忍不住偷偷的想,要想把一个人从自己的心上剜出去,怎么会那么疼呢?
只怨枫叶林离她所住的房子太近,在青葙背上的时间太短,刀子割得太急太深,才会有这种锥心刺骨之疼。
可是没关系,青葙那儿有止疼药,喝了,伤口长好了就好了。
白芷闭上眼,抹去眼中所有的湿润,然后睁开,轻轻的笑起来。
“贺师姐,刚刚你说的,我都听到了。”良久,何笑好似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你只是为了摆脱你爹,想要找个人嫁了,那么,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迎着贺溪不可置信的眼神,何笑别过头,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确实不可能娶你,但我可以纳你为妾。当然,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如果哪一天你想离开,我也会放你走。”
“贺师姐,如果你觉得这些话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请你当做没听到。”何笑转过头,看向贺溪,见了她的样子微微皱眉,然后解下身上系着的披风,围在了她身上,“贺师姐,天气寒凉,早些回去吧。”
说完了这些,何笑没再说什么,也往回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贺溪这才抬起了头,看着雪地上的脚印,扯紧了还带着温度的披风,扯了好几次唇角,才终于凝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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