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溪这段时日都不怎么说话。
白芷有心想同她说些什么,可一旦看着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原本,除却在青葙面前,她就不是爱说话之人,大部分时间都安静着。
反而是贺溪,先执了她的手,低着头道:“阿芷,我这段时间心里很乱,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好吗?”
“嗯。”白芷点头,反握回去,“溪儿,想清楚了就和我说。我希望你好好的。”
“我会的。”贺溪抬头笑了一笑,“阿芷,你放心。”
没几天,就到了何笑启程回家的日子。临走前,何笑特意约了她、青葙和知白去了他租的院落里,煮了热气腾腾的羊肉面,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马奶酒。
白芷初始不知道那是酒,喝了一口就被辣的呛起来。
何笑吆喝着让她喝慢点,那边厢知白也想喝,被青葙拦了,说是满十四岁才能喝酒。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只是白芷第一次喝马奶酒,只觉得味道特别和她的心意,只把它当水一般的灌。
末了,青葙把酒杯从她的手上接过去,只道:“阿九,酒喝多了,伤身。”
她也就怔怔的放了下来。
最后,看她心情不郁,何笑特意同她说:“白芷,青葙心中,毕竟看你最重。别想太多,看开点,好吗?”
白芷微笑,青葙的事,她已经决定放弃。只是,把一个人亲手从心上剜去,就算有青葙的止疼药,也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还有,贺师姐的事,你也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谢谢你,何笑。”
日子过得飞快。
何笑离开后没多久,就到了馆内放假的时间,三人收拾着东西往家赶,回家过一个快快乐乐的新年。
青葙、知白都住在长乐镇上,白芷的家却还在下面的一个小村落里。
眼见着那村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白芷抓紧自己的包袱,竟有些走不动道了。
半年未归,也不知叔叔的身体好些了没?婶婶是不是又苍老了些?弟弟和妹妹长高了没有?家里,还能吃上饭吗?
有些事情,她从来不敢去想,只要一想,愧疚就潮水一般涌上来,淹没她的心。
“姐,你回来啦!”
有兴奋的声音传来,白芷看见自己半年不见的弟弟白芨一路小跑过来,在她身前停下时有些拘谨,脸上却满是兴奋,“姐,怎么站在这里?回家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接她的包袱。
大冷的寒风天,他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裹了好些层,整个人都很是臃肿,额头上还带着汗,脸却还是冻得发白。
白芷伸手去揉他的额头,只摸到了一手的寒气。
忍着心酸,她笑着开口:“好,咱们回家。”
白芨拿了她的包袱,又走去不远处拿了刚刚丢下的柴火和斧头,然后走至白芷身边,兴奋的同她说着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
他同她说,前些天砍柴的时候的运气好,碰上了一只冻僵的野兔,拿去镇子上换了好几天的口粮。
他和她说,雪地里,竟然也有开的那么漂亮那么鲜艳的花。他摘了几支带回来,小妹高兴极了。他还留了一支给她的,只是时间太久,已经干了,好在还是很香。
他和她说……
白芷只是看着他,心中就酸楚难言。
她的弟弟,只比她小四个月,却比她矮了大半个头,整个人也瘦骨嶙峋的,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他的脸上和手腕上,还有荆棘划伤的痕迹,他的手上,满是干活留下的老茧,割的人生疼。
出去干活的时候,他受了多少苦,摔了多少跤?可他从来不说。
他是叔婶心尖子上的人,若非为了自己,原本不该过得这么辛苦的。
可他总是说:“姐,我现在是苦了点,可又不会苦一辈子。你要是心疼我,就安心在红叶馆里好好学。等姐出息了,当上大郎中了,我就能过好日子了。”
家中还是老样子,家徒四壁,穿墙的冷风冻得人刺骨。
叔叔在床上躺的久了,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婶婶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见了白芷,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唉声叹着气。妹妹茯苓越来越不爱说话,整个人都是怯怯的。
白芷毕竟是学医的,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叔叔的状况。
从叔叔摔断腿到现在,三年了,镇上的郎中没有办法,家中也拿不出多余的钱去请更好的大夫。
这些年,就靠着白芷半吊子的医术给叔叔接了腿,可接是接上去了,叔叔的腿,却仍然什么感觉也没有。
白芷不想放弃,开了药,又教了弟妹一套按摩的手法,让他们每日都给叔叔的腿脚按一次。
上一次回家时,叔叔的腿都没有半分起色。可今日,或许是医术进步了,当她给叔叔按摩时,按到其中某个穴位时,她发现叔叔的神色,好像不自觉的变了变。
她想,叔叔的腿,或许还有希望。
可她毕竟还不敢确定,因此,她不敢说。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没说话,家里谁都没说什么,甚至连失望都没了。
白芨拉着她出门,甚至还安慰她:“姐,没事的。”
“我会治好叔叔的,一定会。”白芷看着他,宣誓般的开口,“阿弟,你信我。”
白芨没有半分犹豫,只是笑了起来,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姐,我信你。”
在家里,白芷会做的事情不多,除却生火做饭外,就只有和小妹一起照顾叔叔。
叔叔的精神不好,脾气也不算好。看着茯苓熟练的给叔叔喂药,对他的发火视而不见,还笑着哄他。一旁的白芷只能愣愣的站在那儿,什么忙也帮不上。
好不容易等叔叔睡了,看着瘦弱疲惫的茯苓,白芷轻轻道:“小妹,你怨我吗?”
作为姐姐,不但没能担负起家里的重担,反而将一切丢给年幼的弟妹,自己过着舒舒服服的好日子。茯苓,你会怨吗?怨恨这样的我吗?可就算怨,也是应该的。
白茯苓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她才往白芷身边靠近了点,拉了拉她的手。
茯苓的手很小很瘦,却很是粗糙。
“我怨过的。”茯苓仰着头看向白芷,低声开口,“可哥说,你是姐姐。”
“谁让你是我姐呢?你过得好,我会高兴的。”
房间里光线不好,茯苓的表情看不清晰,可她含着泪的双眼那么明亮,胜过世上一切星光。
白芷不自觉的伸手抱住她,眼中含了泪,喃声道:“小妹。”
她不能那么自私。那是她最亲近的家人呀,她怎么能看着他们受苦挣扎而选择视而不见?
大公子,对不起。
白芷要嫁的人,确实不是她心中曾喜欢过的那个少年,却也不会是你。
你很好很好,可你是尊贵的侯门公子。你的喜欢,一介孤女的白芷要不起。
温和,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会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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