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瑾的右手还滴着血。
白芷放下红梅,轻声道:“柏舟公子,你的手……”
她犹豫了一瞬,才伸手去执起他的右手,低着头认真而小心的替他拔去还粘在手中的木刺。那的确是再小不过的伤痕,木刺拔出后,血便在伤口附近凝结。
“没事,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叶承瑾不甚在意的笑,只是垂头看向眼前的少女,容色欢喜,“阿九,我很高兴。”
“我真的很高兴。”
白芷坐在亭中,旁边摆了热茶和点心,还有几支插在瓶中灼灼如火的红梅。前方的雪地上,叶承瑾从陆长离手中接过了一把长剑,然后引剑起舞。
那是一支华美缠绵的剑舞。
他每一次腾挪跳跃的身姿都矫若游龙,他出的每一剑都精致华丽,他的每一次转身回眸都带着极致的温柔。
他的眉眼溢着满满的欢喜,他的每一个动作,便也随之充满了欢喜。
剑舞毕,叶承瑾收剑入鞘,走至白芷面前站定,郑重道:“阿九,保卫国家、开疆拓土是每一个叶家子弟的志向,也是我的志向。”
他的右手自剑柄至剑鞘轻抚过去,然后双手执剑,平举至白芷身前:“自我十五岁参军起,我就一直带着这把剑。它,就代表着我的志向。今日,我以幽州叶家大公子叶承瑾之名,以此剑为凭,向你承诺,无论将来如何,你永远都可以追逐你的志向。”
“哪怕你嫁给我了,你也首先是红叶馆的白芷,然后才是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白芷站起身,却没有看他,只是双手接过剑,然后在剑身上磨砂,却什么话都没说。
叶承瑾抬手,从脖颈上摘下了一个东西。
“这块同心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他轻轻磨砂着手上同心佩的轮廓,眉宇间满是怀念与孺慕之情。
他把那同心佩递过去,温声道:“白芷,我以叶柏舟之心,以此玉为证,此情不改,此心唯一。”
他深深的看着眼前的白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白芷终于抬头看他。
她泪盈于睫,面上不再是平日的温婉宁静,而是溢于言表的不可置信的惊讶与欢喜。
叶承瑾的神情很郑重,可他的眼里满满的全是笑容。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那么温暖那么专注,好似她是他唯一的珍宝。
白芷微笑着接过那同心佩,上面还带着他温暖灼人的体温。
那是一块通体透亮的白玉,以两个同心圆环交错而成,镂空的地方细致雕琢成了一朵花的模样,玉佩的最中心,则刻了一个小而精致的“瑾”字。
手指有些发烫,白芷紧紧的握住这枚同心佩,然后把那把剑递了回去。
她哽咽着,却是欢喜着道:“我能收下叶柏舟的心,却不能收下叶承瑾的志向。”
她双颊殷红如一旁灼灼盛放的红梅,乌黑清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盛着那么灿烂那么欢喜的星光,
她翘起的唇角那么好看,她欢喜的声音那么好听。
“叶承瑾,叶柏舟,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知道,我要的太多,你能给我,可叶家不一定给不了。”
“没关系,我相信你。”她的眼泪终于簌簌掉了下来,“当日,你和我说,我不嫁,你就不娶。”
“叶柏舟,我希望你记着。”她微笑着,一如当日他深情而坚定的开口,“你不娶,我就不嫁。”
无法说出口心内是什么感觉,叶承瑾接过白芷手中的剑,最后却是情不自禁的伸了手,拉过了白芷的肩膀,紧紧拥着她,在她的耳畔回答道:“好。”
男子的气息陌生而又带着侵略性,可他的怀抱虽紧,却不会让人透不过气,只让人觉得温暖。
白芷僵硬了很久,终究还是抬起手,拥住了他。
叶承瑾,从答应你的这一刻起,我知道未来的路一定很难很难,可我愿意相信你。
相信你给我的喜欢,相信你说的唯一,相信你承诺的志向,相信你,能给我我想要的幸福。
初八那日,叶承瑾同她告别。
临走时,他告诉白芷,他这段时日可能都不会回这座别院,让她和白芨安心在这院中养病,需要什么就和管家和丫鬟说。如果病好了,想要离开别院回家也没关系。若是想找他,也可以给自己写信。
白芷只笑着点了头。
叶承瑾还说,白芨一时半会好不了,心情可能会有些郁郁。她若是不介意,他请了一个教书先生,可以教白芨认几个字,打发一下时间。还有她的家里人,她要是愿意,都可以接过来,和她一起住。
白芷没有说话。
叶承瑾也就没继续说这些,只是解释道:“阿九,等红叶馆开学了,你依旧可以在红叶馆里住着。只是你的家里人,我知道你觉得愧对他们,你希望他们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阿九,白芨才十五岁,你妹妹才十二岁,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他们不该过那种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生活。阿九,每当你看着白芨时,我都能从你的眼睛中听到你这样说。”
“给他们一个机会,接受我的帮助,好吗?”
他这样说,白芷怎么能够推拒。只是,她道:“你让我想一想。”
“阿九,我是一名军人。除却年节时分,我几乎没有时间可以陪在你的身边。我没办法照顾你,就算是想你了,也只能给你写封信。”
“阿九,我给的了你喜欢,却给不了你陪伴。”他看着她,眉宇间满是愧疚,“我希望除了想我,你没有任何烦恼的事情。”
“我想让你没有愧疚没有难过,永远开心欢喜。”
离开之前,叶承瑾这样和她说。
叶承瑾离开后,白芷总是想着他的话语。
她不希望欠他太多,可她欠叔婶的,欠弟弟妹妹的,难道就不多吗?
她不希望叔叔的后半生永远都瘫在床上,她不希望婶婶饥寒交迫的累病在家里,她不希望妹妹在田间和病床前度过她的少女时光,然后嫁给一个不认识的庄稼汉,重复着贫苦交加的前半生。她更不希望,她亲爱的弟弟,拖着一条伤腿,还要为着家里的生计奔波,然后在绝望中了却残生。
她得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白芨脚上的伤好了些,虽然还下不了床,但总算可以挪动了。
白芷这日亲自熬了药,然后端去白芨的房间。
他依旧睡着还未醒。
白芷细细打量着他,不过短短几天,白芨精神虽还不算好,但脸却已经胖了一圈,不但有了点肉,气色也好了许多,不再是先前面黄肌瘦的样子。
“姐。”白芨醒来就见她盯着自己,忙一边强撑着坐起来一边问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白芷忙去扶他,把枕头竖起来垫在他背后,闻言也就笑道:“之前没仔细打量,今日一看,阿弟你好像胖了许多。”
“都是这里的饭食太好,我没忍住多吃了些。”白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姐,别光说我,你也胖了些。”
白芷倒没注意自己,闻言一愣:“是吗?”
“嗯嗯。”白芨连忙点头,却是皱了眉,“不过姐还要再胖一点才是,现在太瘦了些。”
“再胖下去就成猪啦。”白芷同他开玩笑,然后拿起桌上的药,用汤匙搅动着舀了一勺,又放到唇边吹冷了些。
“才不会呢。”白芨反驳她,“姐这么好看,就算再胖一点,也不会是猪,而是个……”他想了想,才认真的道,“是个凤凰。”
白芨虽没有见过凤凰,可他听说,凤凰是世界上最高贵最漂亮的鸟。就如同他的姐姐,高贵又漂亮,终有一天,会一鸣惊人,展翅高飞,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大夫。
“好了,别说笑了。”白芷把装着药的汤匙递到他的唇边,“该喝药了。”
“不喝。”白芨别过头,闹脾气道,“这药可苦了,我不喝。”
他难得抱怨,白芷失笑:“这可是姐亲自熬的。”
“真的?”白芨转过头来,眼里亮晶晶的。
“当然。”白芷点头,“喝完了药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白芨好奇得很,见白芷只笑盈盈的看着他,就把唇边的药一口吞了,又把白芷手中的药碗接过,干脆的喝了下去。
“阿弟,你喝慢点,别烫着了。”
白芨把空空的药碗递过去,面上既兴奋又着急,催促道:“姐,什么好消息,你快告诉我。”
白芷替他把嘴角的药汁擦干净了,然后才笑着拍了拍手。
房间的门被推开,白芨兴奋的看过去,只见先前照顾他的小厮推着一个木制的带着轮子的像是椅子的东西走了过来,一直将那东西放在了床边。
“阿弟,这是轮椅。你坐在上面,姐就可以推着你走了。”白芷看着他,眉眼温柔,“阿弟,你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一定闷坏了吧。姐带你出去走一走,好吗?”
“真的吗?姐?我真的可以出去吗?”白芨脸上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兴奋的笑道,“姐,太好了!太好了!”
这是他这么多天来最兴奋的表情,白芷垂下眼,不住地点头应道:“嗯嗯。”
她还记得,叶承瑾离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管家就把这轮椅送到了她的面前。当时,管家什么话都没说,可她知道,那是叶承瑾找人做的。
“阿弟,小心点腿。”
现在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刻,白芷摇摇头,帮着那小厮把白芨抱起放在轮椅上,又拿了绒毯替他把腿盖上,又给他披了一件带兜帽的披风,然后才推着他往外走。
院落中虽然精致,到底还是小了点。
在院落中绕了一圈后,白芨便道:“姐,我想去街上看看。”
“好。”白芷自然是应了。
来到别院的这些天,白芷从未出去过,也不知道这别院所处的方位。只是,这别院既然位于上谷,白芷好歹也在上谷郡中呆了两年,虽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红叶馆中,倒也不怕不认得路。
出门的时候,看门的小厮问她需不需要带个丫鬟或是小厮,或是坐马车之类的,得到了否定回答后,也就不再追问,只恭恭敬敬替她搭了把手,帮着把白芨推到了门外没有台阶的地方,然后给了她一张牛皮纸。
白芷接过打开,却是一份用毛笔画出的精细的地图,以脚下的别院为中心,将周围的宅院和街道一一标注了出来。
她垂了垂眼,将牛皮纸小心翼翼的收起藏好,然后对着那小厮道了声谢。
小厮自是不敢接受,只弯腰恭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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