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很多天之后第一次出门,又是在从未来过的上谷郡,白芨显然很是兴奋。
那日风和日丽,地上的残雪都融化的差不多。白芷推着白芨走的很慢,一路还同他说着什么。等走到集市里时,已经花了大半个时辰。
上谷的集市比长乐镇繁华很多,虽则才初八,却已经是摆满了摊子,游人如织似锦。
白芷一边小心的推着白芨走,一边时不时的半蹲下来,在白芨耳边讲解着周遭摊子上贩卖的玩具、吃食以及各种各样的一切。
便是在长乐镇上,白芨去集市的次数也是不多。何况上谷的集市不仅更加繁华,花样也多了不少,白芨好奇的很,见着一个就兴奋的问身旁的白芷那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有人远远的叫卖着“糖葫芦”,白芷姐弟二人的视线不自觉的随着声音看过去,串在竹签上的糖葫芦看起来是一种极有食欲的红色,表面上裹得糖衣晶莹欲滴,几乎让人闻到了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白芷垂下头,白芨的眼里是她曾经多少次看到过的被压抑的极深的羡慕与渴望。叶承瑾的别院中,精致的糕点虽多,可这种街边小吃,却是从没有的。她摸了摸衣兜,怀中的钱虽然不多,却总能支撑下这难得一次的奢侈。
小贩经过身前的时候,白芷叫住他,买了一串糖葫芦。一旁的白芨拉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姐,别买。”
白芷付了钱,接过小贩递来的糖葫芦,这才在白芨身前蹲下,笑道:“我已经买了。阿弟,你尝尝,很好吃的。”
白芨眉宇间还有些舍不得,但至此却也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十分珍惜的吃了,才眨巴着眼睛笑道:“姐,真的很好吃,很甜,还有点酸酸的。”
他边说着边把糖葫芦推到白芷面前:“姐,你也尝尝。”
“我吃过好多次,不然怎么会知道糖葫芦好吃呢?”白芷笑着推拒,把糖葫芦放到白芨的手心,然后站起身,继续推着他往前走,“阿弟,你吃吧。”
白芨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不舍得的舔了舔糖葫芦外面裹得那层糖衣,才低落道:“要是妹妹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的。”
“小妹一定能吃到的。”说到这个,白芷的眉眼里也有些黯然。只是,在白芨面前,她只是笑着向他保证,“阿弟,你和小妹,还有叔叔婶婶,咱们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白芨一向信她,听她这样说,只用力的点头:“嗯。”
一旁的摊子上有热气腾腾的烧饼,白芨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却是坚决拉住了想要去买的白芷,只开玩笑道:“姐,要真是像这样买下去,整条街可都得买下来了。”他朝她撒娇,“姐,我有糖葫芦,够了。咱省点钱,不买了哈。”
他这么乖巧懂事,有时候,白芷真希望他能任性一点。
只是,白芷笑着应道:“成,阿弟,不买了。”她低头看他,认认真真的问,“可有个问题,你可得认认真真的回答我。”
她难得这么郑重,白芨有些好奇:“姐,你说。”
“要是咱们不穷,每日不用为生计发愁,阿弟,你想做什么?”
白芷深深的凝视着自己瘦弱的弟弟,如果不是整日为生计奔波,为衣食操劳,亲爱的弟弟,你会想做什么呢?如今的你,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你会喜欢读书习文吗?你会喜欢吟诗作画吗?不需要学富五车,不需要成为文坛画匠,只需要闲暇时捧一本书,邀上三五好友,曲水流觞中,作一首诗,传一曲佳话。
还是说你会嫌书本累赘,更爱舞刀弄剑?你会喜欢大开大合的刀,还是轻快凌厉的剑?或许你会喜欢上话本里的人物,畅想着行侠仗义,单骑走江湖?
……
那样的你,一定会活的潇洒恣意,快乐无忧。假以时日,或许你也能长成为如叶承瑾一般温润俊秀的青年。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困于生计,小小年纪就要当村里的樵夫。如今还为了自己,伤了一条腿,还要带着这个伤痕走过你原本应该锦绣亮丽的后半生。
白芷的问题问的奇怪,白芨有心想再问问她。可偏偏她先前说要认认真真的答,白芨也就小心捏着手中的糖葫芦,仔仔细细的想了好半饷,才抿了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姐,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就算有一天,咱真的不缺钱了,就想有个好一点的不漏风不漏雨的房子,娘能好好的歇歇,能好好的照顾妹妹,她想要什么,我做哥哥的,就能买给她。当然,”他转过头看向白芷,眼中很是认真和期盼,“姐,我想让你过得随心所欲。你想学医就能学医,就算将来有一天你必须要嫁人了,也得你愿意,我才会把你嫁出去。”
“你呀。”他说的总是那么简单。可白芷知道,他只是不敢让自己去想,他只是怕一切都只是奢望。可唯有自己,他那么关心。
“阿弟,别老是操心姐的事。多……”
“我可是认真的。”白芨急切道,“姐,年前你回家之前,娘说你满了十五岁,和爹商量过你的婚事,还挑了几个人,原先准备年后就问你的意见的。我和娘说了,姐要是不同意,咱就不能答应。”他看着她,有些倔强的开口,“我是你弟弟,我不同意,谁也不能把你娶了去!”
“你说得对。”白芷笑着揉他的头,“你是我最好的弟弟呀。你要是不同意,我谁也不嫁。”
“那可不行。”白芨急忙摇头反驳,骄傲道,“姐这么好,肯定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人。”
他们忙着说话,就没太注意身旁的情景。白芷还待再说些什么,却听得旁边有阵骚乱,她还未反应过来,轮椅就被人用力撞了一下,白芷急急用力去扶轮椅,同时挡在白芨身前护住白芨。饶是她反应的快,轮椅也被撞得往侧前方走去,好像是压住了什么,白芷听的有人痛呼了一声。
见此,白芷也没来得及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连忙鞠躬道歉道:“对不起。你伤着了吗?需要去医馆吗?”
“你试试看伤没伤到?没听到我喊痛吗?”那人的声音气的很,说话也很是不客气,当即就骂道,“既然是瘸子,就不要出来挡……”
“你说什么?”白芷原先还好好的道着歉,听到这话却忍不了,直起身来,眼里的光寒意冷冽,“你刚说什么?”
“我说……”那人在她的目光下有些怯,待看清了她身上的衣裳后更是服了软,转身欲走的嘟嚷道,“没什么。”
白芷气急,却是从衣兜里拿出了仅有的银钱,一股脑的塞给了那人,冷声道:“这次是我们对不住你,这是给你治伤的银钱。还请你说话注意着点。”
说完,没再管那人,白芷蹲在白芨身前,有些担忧的道:“阿弟。”
白芨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某一点,神色满满的全是心痛。
白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他原本捏在手上才刚刚吃了一颗的那串糖葫芦,此时滚在了地上,还被人踩了一脚,碎成了好多颗粒,上面满满的全是脏污的泥水。
这是白芨尝到的第一串糖葫芦,因为舍不得,他吃的很慢很慢。可他才刚刚吃了一颗,剩下的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滚到了地上,然后被人毫不在意的踩上。
他呆呆的看着,可眼见着白芷往那堆碎了的糖葫芦走去,才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喊道:“姐,咱走吧。”
白芷也很是舍不得,可她只是走了回去道:“阿弟,姐再给你买一串吧。”
“不用。”白芨皱了眉,“太酸了,也不是很好吃。”
他的谎话那么明显,可白芷只是笑着接口:“嗯,不好吃。那就不买了。”
“好。”
“对不起。”
有怯怯的声音传来。
白芷随声看去,才发现白芨的身侧站了一个脏兮兮的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约摸十一二岁的孩子。那孩子的手中,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小孩。那小孩的脸也是脏兮兮的,嘴唇却是白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满是泥水的碎了一地的糖葫芦,还控制不了的吞着口水。
见白芷看过去,大一点的孩子抿紧了唇,却仍是坚持道:“对不起,是我们不小心冲撞了你。你的糖葫芦……”说到这儿,他不自觉的也吞了一下口水,却是继续说道,“还有你给那人的银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白芷还未说话,白芨却是先笑了起来:“不怪你。你也是被撞的不是吗?”他边说边抬手去擦那小孩脸上的脏污,那大孩子显然没想到这里,只是瑟缩的躲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白芨也没在意,干脆收了手,温声道,“我姐姐是红叶馆的学徒,以后会是很有名的大夫的。你怀中的孩子,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让我姐姐看一下,好吗?”
见那大孩子还有些犹豫,白芨忙补了一句:“不要钱的。”
“谢谢。但是不用了。”那大孩子摇头道,想了想,却是低着头又加了一句,“只是饿着了。”
小孩子是饿着了,可那说话的大孩子,又何尝不是饿着了。
白芷心中很是心酸,他们小时候,何尝不是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过着。
只是这样一想,白芷已然笑着邀请道:“我们也饿了,一起去吃饭,好吗?”
大孩子诧异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白芷劝他:“饿着很难受的。你忍得了,你弟弟忍不了。一起吃,好吗?”
大孩子终于点了头,却是低声道:“是妹妹。”
就在这时,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她身旁,给了她、白芨以及旁边的两个小孩子一人一串糖葫芦。她很是诧异,问出的问题却没得到回答,小贩把糖葫芦拿给他们之后,就沉默着几乎是窜去了其他地方。
白芷拿着糖葫芦茫然的四处张望,在某一点忽的定格,然后笑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集市中,唇角含笑的青衣少年看着她,缓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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