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闭着眼睛慌慌张张的往前走,直到手不小心碰到了墙壁才睁了眼睛,没见着叶承瑾在身边就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还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梧桐树下挥舞着折扇装风雅,不由轻轻跺了跺脚,红着脸娇嗔道:“还走不走呀?”
“走,走,当然走。”
叶承瑾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应声后就收起了折扇,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走了没几步,身旁就有一个人凑了过来,然后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大公子,走错方向了。”
叶承瑾这才错愕的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是熟悉的白芷家的宅院。
他侧头,陆长离眉眼间的笑意那么明显,连遮挡都懒得遮挡,越发衬的他色如春花。可惜这张脸他已看惯了,当即就折扇一伸,打了过去。
折扇挥空了,叶承瑾并不意外,却仍是皱了眉,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长离。”
陆长离原本跑远的身影立刻停了下来,乖乖的站回了叶承瑾面前,低垂了头,稍稍藏了藏脸上的笑容,肩膀却仍是不住的抖动。
“滚……滚远点!”叶承瑾原本还装着严肃,说到最后却也是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将手中的折扇往陆长离身上一扔,就赶着去追白芷了。
“阿九,那边。”
紧赶在白芷身边,看着她脸上还未褪下去的红晕,叶承瑾抬到一半的手放了下来,只是往后面指了指,方才低声道。
白芷一抬眼,也是错愕的很,却是转瞬就转了个身,快走起来。
叶承瑾也转了个身,看着她娇羞的身影,终究还是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白芷回头瞪了他一眼,可惜含羞带俏,没什么杀伤力。
因着是三月三,晚上举行了庙会,集市上很是繁华,人也很多。
白芷怕与叶承瑾走散,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克服了心里的羞怯,同叶承瑾走在一起。
摊子上有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上面的花样精致又漂亮,白芷在一旁看的是眼花缭乱目不转睛。
叶承瑾随手提起她看的最久的那一盏,是最普通的样式,画的花样也很是简单,只是一家四口在院中赏月的情景。他将那花灯提至白芷面前,问道:“喜欢吗?”
白芷的唇边绽出纯粹的欣喜的笑意,缓缓点了头:“喜欢。”
“只是……”她伸手握上叶承瑾的手腕,“我想等我赚到钱之后自己买,好吗?”
她看着那花灯的眼光那么不舍,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那么平静坦然那么笃定。
她是真的喜欢,可她总有一天能靠着自己的努力买下它。
“好。”他点头将花灯放下。
得到肯定回答,白芷放下握着他的手,眉眼间欢喜的笑意更浓了些。
不知为何,叶承瑾忽然想起,温暖的阳光下,温婉的少女曾经柔柔的说过那么一番话。
他几乎是无意识的低叹出口:“可惜,这不是鹊灯。”如果这是,他一定会买下来送给她的。
察觉到他的意思,白芷的脸瞬间红了,沉默了一会后,却是抬头看着他道:“长乐镇的元宵灯会,年年都有鹊灯。”
她的神色那么认真,叶承瑾心中的欢喜终于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敢确认,白芷是真的喜欢他。或许这喜欢还不够深,可是没关系,她会越来越喜欢他的。
他低低笑开:“我记着了。”
叶承瑾生的俊秀,眉间又带着温暖欢喜的笑意,穿着也带着贵气。尽管是在游人如织的集市,也与身周之人带着明显的界限,自成一片风景。
周围年轻的女子时不时的偷偷打量他,眉眼中都带着羞怯。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就会急急的低头避开,然后再四处张望着,装作不经意的看他一眼。
终于,在一个胆大的年轻女子不小心将自己的手帕掉在叶承瑾眼前时,他却完全没注意的将要踩过去时,白芷连忙蹲下身,捡了那干净整洁的帕子,然后还好心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那个胆大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捏着那手帕抖了好几抖,脸上神色变化莫测,最终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说了一声“谢谢”就飞快的跑远了。
白芷看着可说是是一无所知的叶承瑾,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笑的畅快而得意。
叶承瑾跟着笑起来,心里实在不明白,只一头雾水的问:“阿九,你笑什么?”
白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生的好看呀。”
此生还从来没有人用这两个字形容过他,叶承瑾有些尴尬,只道:“没有长离好看。”
“你比他好看。”白芷随口就答,脸上笑意未歇,伸手从一旁的摊子上拿起一个木制的面具,往他的脸上比了比,“你试试,这个怎么样?”
“真比长离好看?”叶承瑾随手把面具接了过来,对她的话有些怀疑。虽说各花入各眼,他可还记得,白芷可是能看着长离的容貌发呆而忽略他的存在的。
白芷尴尬的笑,干脆顾左右而言他:“你快试试这个面具吧,看看合不合适?”
“有点丑。”叶承瑾看着那面具上面不知画的是什么的彩色纹路低声抱怨,却还是伸手把那面具戴了上去。
尽管有灯光照耀着,夜晚本来就要暗些。这面具一戴上去,眼前的大部分视线都被遮挡,就连眼前的白芷,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了。
“不合适。”他摇着头,就把那面具取了下来。
“那你看看其他的?”白芷兴致勃勃的选着其他的,“这个呢?”
“不好。”叶承瑾郑重摇头,“阿九,戴着面具,我都看不清你了。”
他低低的声音里好像还带着点难言的委屈,白芷心中一片柔软,温声道:“我看着你呢。”
叶承瑾心中一震,手上已经重新将那面具附在了脸上,遮住眉眼间满出来的笑容,拉了她的手腕就往前走。
白芷一边说一边回头看那摊主:“还没给钱呢。”
“有人会给的。”
逛完庙会,已是戌末亥初时分了。
白芷身体有些疲累,精神上却是兴奋欢快的很。
那时他们已走过了繁华的集市,来到了安静的小路上。周围几乎再无旁人的身影,叶承瑾把面具取了提在手里。
她原本以为叶承瑾要送她回去,却没曾想,叶承瑾问她:“阿九,愿意和我同乘一骑吗?”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有些远,骑马会快一些。”叶承瑾和她解释,“若是坐马车,我怕你会回来的太晚。”
白芷想了想,只道:“晚上有宵禁,不能当街纵马。”
她这样说,就几乎是同意了。叶承瑾笑着开口:“现在还没到宵禁时分。而且,前面不远就是城门,这里算不得街道。”
他们沿着小路转了个弯,就有一个侍卫牵了一匹马等在一旁。见了叶承瑾,那侍卫安静行了礼,把缰绳交到他手上,就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叶承瑾干脆利落的上了马,然后伸了手给等在下面的白芷。
白芷从未骑过马,说实话,她有些害怕。只是,叶承瑾的眼里带着万千星辉,让她情不自禁的伸了手,跟着他一起走。
白芷从不知道骑马是这么畅快的事。
皎洁的月光下,安静的小道上,骏马飞驰,两旁的风景飞速倒退,清冽的风自她耳旁呼啸而过,带去了她心中所有纷纷扰扰的思绪,只余轻快的兴奋的笑容。
骑马的时光过得飞快,白芷的新鲜劲和兴奋劲都还没凉下来,马就已经放慢了脚步,缓缓的停了下来。
白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因着是在飞快奔驰的马上,叶承瑾为护着他的安全,大手牢牢的扣着她的腰。而她整个上身更是完完全全的贴在了叶承瑾的怀里,背后靠着的胸膛滚烫却不灼人,耳边能感受到他垂下头时呼出的热气。
她后知后觉的红了脸,然后用手撑着马背,借力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叶承瑾凑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别动。”
他放开护在白芷腰上的手,然后小心的给白芷调整了下姿势,这才翻身下马,然后抱了她下来。
从他的怀中落了地,白芷不太好意思去看他,干脆四处张望着。
尽管月光很是皎洁,可远处的情景总是看不清晰,只看得出眼前是座山,脚下却是长长的石阶,在月光下发着莹莹的光,却不知通向哪里。
“阿九,走吧。”
山中能听到鸟兽鸣叫的声音,白芷心中一片宁静。
“听说,这阶梯有九百九十九级。”
白芷笑着开口,想起温柔曾同她说过,上谷南郊有座山,因着山上有个南山寺,就得名为南山。那南山寺据说十分灵验,一向香火鼎盛。只是,那南山寺建在南山山顶之下,通往南山寺的阶梯据说有九百九十九级。彼时温柔曾约她去过,可一旁的何笑一听这话,就嗤笑着说以她的体力,怕只能走到半道,就要找人抬着下来了。温柔虽然不服,但白芷实在没时间,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这时她想起了这事,就有了兴趣,也有疑惑,就问向叶承瑾:“是真的吗?”
叶承瑾点头:“嗯。”
白芷眉眼间的兴趣越发浓了起来,却并没发问。
“这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出钱修缮的。”
清莹的月光下,叶承瑾的声音也带着清灵,“父亲那时候还信着长长久久,铺路之时,就只说这石阶要凑成九百九十九阶。”
他的眉眼间好像有些怅惘,白芷转了话题道:“这么晚了,南山寺还开着吗?”她想,叶承瑾要带她来的地方,应该是南山寺。
可没成想,叶承瑾却怔了一怔:“你想去吗?”
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南山寺,白芷有些意外,便摇了摇头,随即解释道:“上香原本不过就是求一份安心。只要心诚,哪里都行。”
叶承瑾点了头,不再说话。
那石阶太长,还未走到一半,白芷就觉的累,不仅脚步慢了下来,连气息也有些喘了。
叶承瑾就在她身前蹲了下来:“阿九,我背你。”
白芷只犹豫了一瞬,就趴了上去。
男子的肩膀温暖而开阔,白芷将头伏在他的脖颈上,几乎听的清他每一次的呼吸。
这样温暖宁静的时刻,不知为何,白芷竟然想起了青葙。
想起了去年的那个雪天,她在青葙瘦弱的肩膀上将一个人从自己的心上剜出,血流如注。
时光真是好东西,足以让人忘记一切心伤。
而眼前的人,更好。
白芷微微收紧了手指,轻轻闭上眼睛。
被叶承瑾叫醒的时候,白芷已到了山顶,身上披着他原先所披着的墨色披风,坐在他身侧。
月色渐暗,山顶上却不知为何,发出柔和澄白的光。
眼前所见,是整个上谷。
因着是三月三,眼前所见的上谷郡,不是一片漆黑,而是零星有些闪亮的灯火。
这样温暖而普通,正是她所追求的幸福。白芷侧眸,缓缓微笑:“柏舟,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万家灯火。”
“不。”叶承瑾缓缓摇头。
澄白的光晕下,他的容颜看不清晰,可他的双眼却比月光更亮,他的声音比月色迷人。
“白芷,我带你进入我的世界。”
那是属于他的万家灯火,从此,也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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