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馆主病危。
上谷郡下辖的每一个红叶馆馆主都急匆匆的来了上谷,同喻馆主见面后各个都神情凝重的离开,带着一大叠的寻医告示。
与此同时,相同的寻医告示已被白芷他们这些红叶馆学徒贴满了上谷郡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红叶馆内人心惶惶,人人都担忧着红叶馆是否还能继续开下去,自己是否还能继续留在红叶馆学医。
好在大家还不至于忘了自己的职责,长葛下街那边还维持的下去,只是气氛比以前沉重了许多。
这样的气氛下,就连温和的婚礼,那热热闹闹的喜悦里,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日天气晴朗,难得长葛下街那边竟也没有多少事要忙,同青葙相熟的学徒们约好了似的,拉着青葙、何笑他们回了红叶馆,讨论红叶馆的将来。
白芷过去时,才发现红叶馆的学徒们竟然都到了,包括刚刚新婚的温和以及在家待嫁的温柔。
“青葙,真的能找到隐世的高人,治好大馆主的病吗?”
“青葙,大馆主的病会好的吧?红叶馆也会一直开下去吧?”
“青葙,当此情势,我们能做些什么?”
“可是,连岑神医都治不好的病,我们这点微末医术,能帮的上什么忙呢?”
“可总要做些什么呀?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叶馆关闭吗?”
“是红叶馆给我吃穿,教我医术。如今我已经过了医术大考,按理可以独自行医了,能挣钱回馈红叶馆了。可我不想现在就出师,我还想继续呆在红叶馆学习。”
“我也想继续学医。”
……
大家原本都问着青葙,可问着问着,就变成了问自己,最后,变成了争论与期望。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想让红叶馆一直开着。”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全都停了下来,沉默不语,人人面上都是一样的表情。
是呀。
白芷想,红叶馆里的人,谁不希望红叶馆一直开着呢。
可如果,大馆主这次没有挺过去,这世上,还会有红叶馆吗?
她抬头看向青葙,刚想张嘴,却又紧紧的闭上了。
是她自己说,不希望青葙当谢半仙的,此时又怎能率先开口向他询问大馆主的生死呢。
而青葙只是眉眼宁静,一语不发。
僵硬的沉默中,温和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我有一百两,想赠给红叶馆。”
温柔诧异:“哥,那是爹娘补贴给你新婚的家用。”
高之恒也劝:“阿和,你刚结婚,用钱的地方多,就算要赠银,也该留点。”
“小妹、阿恒。”温和意已决,“红叶馆教了我医术,也教了我谋生的能力。我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养活我的家。”
他转向红叶馆的大家,“我知道,这一百两,对于红叶馆的维持还远远不够。可大馆主的病,我做不了什么,只能为红叶馆出这么一点力。”
“好。”
高之恒点头赞同,立即跟着道,“我亦有一百两,便一同赠给红叶馆。”
温柔也站起来:“我有五十两,也赠给红叶馆。”
立刻便有其他的学徒站起来响应:“我没什么银钱能赠给红叶馆,但我还有几分力气,医术虽然学的不精,却也勉强有几分模样,留在红叶馆当一个免费的劳力想来应该还是使得的。”
便有人笑着活跃起气氛来:“李师兄,你的医术可不能说是只有几分模样吧,咱也不能都和知白比呀。”
于是众人便都开始讨论着,自己能为红叶馆做些什么,气氛慢慢热切起来。
白芷看向平常热热闹闹今日却一言未发的何笑,有些担忧:“何笑,你怎么了?”
何笑抬头,眼中恍恍惚惚,声音很轻:“如果……万一……燕郡红叶馆,还会存在吗?”
白芷说不出话来。
何笑背井离乡的从温暖的江南跑到这里,远离家人与优渥的生活,就是为了进入燕郡红叶馆。而不出意外,以何笑的医术水平,将会在今年年底的选试大考中拿下进入燕郡红叶馆的推荐名额。
何笑哑声说:“燕郡红叶馆若是没有了,我就要回家了。白芷,江南与上谷千里之遥,我回去后,此生恐怕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大馆主的病,或许还等得到转机呢。”白芷底气不足的安慰,见何笑还是那个模样,忙绞尽脑汁的劝道,“再说,你不是同我说,江南气候温暖,景致优美,繁花似锦。这种好地方,我肯定会去看一看的。”
“怎么就没有再见之日呢?我和他、知白,会去江南看你的。”
“白芷,我若是回家了,你和青葙、知白,一定要来看我。”
听了这话,何笑总算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我前段时间写信找家里要了点银子,原是想用在长葛下街上的。可如今……”
他轻轻叹气,“我总得先保住上谷红叶馆。”
白芷神情坚定:“何笑,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保住上谷红叶馆的。”她想,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去找叶承瑾了。虽说是慷他人之慨,可她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上谷红叶馆就这么没了。
何笑也道:“嗯,我们一定能保住的。”
许是知道了这日的事,第二天,喻馆主就将红叶馆的所有人都聚集了起来,只言简意赅的说了两句话。
“最近发生了一点事,可上谷红叶馆不会变,也不会倒。”
“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无疑是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人心惶惶的大家都安定了下来。
五月初九的时候,叶承瑾如信中所言,回了上谷。
白芷见到他的时候,他身披甲胄倚在马旁,风尘仆仆,神情疲惫,眼中带着焦色。
见了白芷,叶承瑾的脸上才带了点喜色,笑道:“阿九。”
“柏舟。”
多日不见,他憔悴了许多,白芷有些心疼,“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算是吧。”叶承瑾凝视着她明显瘦削的脸颊,“长葛下街的事,我听秦忻说了,你做的很好。只是,别太辛苦了,自己的身体要紧。”
他伸手,似是想抚一抚她的脸颊,最终却只是碰了碰她鬓边的发,“别让我担心,好吗?”
“我会注意的。”
白芷答应他,随即伸手搭上他的脉,好一会才道,“柏舟,你最近操劳过度,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
叶承瑾点头:“嗯。”
“柏舟,”白芷在心中斟酌了好一会,虽然知道不妥,可心里实在担心的紧,还是问出了口,“听说公子病了,是伤到了骨头吗?他如今怎么样,好些了吗?”
叶承瑾眼眸幽深,连声音都带了点冷意:“谁说公子病了?”
白芷便回:“他说,喻馆主去燕郡,是给公子出诊的。”
“他……”叶承瑾沉吟,“谢青葙同你说的?”
“嗯。”白芷点头,仍旧关注着公子的情况,重复道,“柏舟,你见过公子了吧?他现在怎么样?”
“嗯,我见过玉郎了。”
叶承瑾点头,垂下眼眸,神情低落,“玉郎先前是病了,我实在是忙,才休息的少了些。”
“那你现在回来了,公子是不是已经好了?”
叶承瑾点头:“如今,家里那边,我也没什么可做的。”
白芷这才放下心来,眼中放了光:“公子没事就好了。”
叶承瑾看了她半饷,忽然伸手抱住了她,脑袋埋入她的颈项,闷闷的说:“你这么担心玉郎,我会不开心。”
突然被抱住,白芷原本手脚都僵硬的不知该往哪放了,脸色越来越红,听了这话,却连忙回抱过去,哄道:“我、我也很担心你的。可、可是他说你一直在忙公子的事,我才、才没有继续写信的。”
“谢青葙说什么,你都信。”
这句话酸的紧,白芷连忙解释:“他说的都是实话,我才信的。不、不然,我以后多给你写信好了。”
叶承瑾放开她,扬了扬唇角:“那你记得,要给我写信。”
白芷点头:“我会的。”
她已经想好了,这段感情,她也该主动些。
叶承瑾实在是忙,只同白芷急匆匆的见了一面就告辞走了,连话都来不及多说几句。
公子没事,又见到了叶承瑾,上谷红叶馆也得了喻馆主的承诺,大馆主的病情自那次寻医告示后再得不到任何消息,这让白芷把全部心神都给了长葛下街。
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长葛下街那边已经变得井然有序,病者得顾,亡者安息。
白芷送走了很多老人,可也有老人还在坚持。而她照顾的那个年轻人也一日日的在恢复,虽然仍旧沉默寡言,却已经开始在长葛下街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了。
等到了六月初,红叶馆的学徒已经基本撤出了长葛下街。
官府出了钱,又向上谷的富商募捐了些,爸长葛下街建成了济老坊,专门用来照顾那些无家可归的老人们。
长葛下街的那些人,便大都转到了济老坊。除却老人,有几个年轻人,也留在了那儿照顾他们,包括白芷照顾的那个沉默寡言已经痊愈的人。
直到这个时候,白芷才从其他老人的口中,知道这年轻人唤作“秋郎”。
济老坊建起来没多久,原本风吹雨打都依旧布满上谷大街小巷的寻医告示慢慢被撕的一干二净。
白芷就在这看似寻常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惊喜。
果然,六月底的时候,喻馆主向所有人宣布,大馆主病愈。
红叶馆为此大庆。
何笑更是高兴,在红叶馆的大庆之后,还非要拉着白芷、青葙和知白一起出去喝酒庆祝。
那一日,何笑定了上谷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包厢,定了最好的酒菜,同他们一醉方休。
“大馆主病愈,燕郡红叶馆还在。”
“我们能一起去燕郡红叶馆了。”何笑开心得很,举起手中的酒杯,“来,大家一起喝。”
白芷知道燕郡红叶馆是他的梦想,因此自他提议之初便没扫他的兴,也不去想今天这顿酒菜耗资几何,只跟着举杯:“那这杯酒,提前祝贺我们一起去燕郡红叶馆。”
陈知白也跟着举杯,一旁的谢青葙忙给他递了水,道:“满了十四岁才能喝酒。”
陈知白有些不甘不愿,到底还是放下了酒,举起了那杯水,跟着道:“祝我们一起去燕郡红叶馆。”
谢青葙也举杯:“我们一起。”
那是最好的时光。
一起喝酒吃菜,一起放声大笑,一起肆无忌惮,一起快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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