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济老坊步入了正轨,恰逢选试大考的时间越来越近,白芷去济老坊的日子也少了,平日不是跟着先生出外诊病,就是在馆里温书复习,期待能拿到燕郡红叶馆的名额。
为此,她每日都在家里早出晚归,虽与家人同住一室,却基本都没照过面。若非白芨每晚都在廊下等她回来,同她说着家里的事,她都要对家里一无所知。
只是,白芨身体毕竟未好,每日这样熬着,白芷心疼的很,也劝过他多次,可白芨只是笑着不搭腔,隔日照等不误。
正因此,那日晚间,白芷顶着月光回家,却见廊下迎着的并非白芨,而是方耀时,心里立刻就生了担心和疑问。
“小耀,阿弟呢?”没等方耀解释,白芷便率先急问道,“他怎么了?生病了吗?”
方耀提起刚点的油灯,照亮白芷眼前的路,答道:“阿芨累了,就先去睡了。临睡前,他特意让我在这等白姐姐呢。”
“哦。”白芷刚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白芨日日都累,有时候等她时都靠在轮椅上睡着了被她的脚步声惊醒,可他从没有一次是会提前去睡的。
“阿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白芷急了,“我去看看他。”
“白姐姐,别去。”方耀情急之下去拉她的衣角,“阿芨刚睡着。”
白芷侧头看他。
昏黄的灯光下,方耀的神色看不清晰,声音是轻而心疼的。
“白姐姐,阿芨腿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他至今都只能坐在轮椅上。”
“他想站起来,想自己走。可在家里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尝试。”
“这些天,他每日都去济老坊,偷偷练习,摔了很多次都不肯放弃。今天磕到了下巴,怕你担心,才没有出来迎你的。”
白芷胸中酸涩:“阿弟从没和我说过这些。”
而她竟然也从来没看出来。
白芨每日笑着同她说白日里的事,说教书的先生,说教木雕的师傅,说他的作业,说叔婶幼妹,也说陈婶小耀他们。
他言笑晏晏,好似从来不在意还坐着轮椅的事。
可是,七个月了啊。
阿弟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白姐姐,阿芨说,你以后会是最好的大夫。”
这句话是如此熟悉。
可这一次,白芷不能如在白芨面前那样,笑着答应道,我会治好他。
他们姐弟俩,永远都只会在对方面前逞强与说谎。
可方耀沉默了一会,最后却是哑着声音轻轻的说:“所以,他也不让我和你说这些。”
白芷垂眼,隐去眼中忽然出现的泪:“我会当做不知道的。”
直到方耀回了房,白芷才想起来,她忘了问一句,白芨怎么会去济老坊的。
她本想隔日就问,可她太想去燕郡红叶馆了。她的大部分心神都被满脑子已学和将要学的医术知识占据,白芨和方耀不提,她就想不起来了。
没过几日,上谷红叶馆就新来了位清雅俊秀的夏姓客卿,虽然年轻,医术却极好,课讲的生动,那些繁杂艰深的医理,从他口中讲出来,好像就活到了自己的脑海里。
因他只是客卿,在上谷红叶馆呆的时间不会太长,白芷等一众学徒是如饥似渴的找他请教,生怕哪天他走了,而心里却仍有困惑未解。
见学徒如此,喻馆主也是几次邀请夏客卿留在馆中,他都只是微笑着拒绝。
直到离开的那一日,夏客卿才对着全体先生和学徒道:“盼在燕郡红叶馆中与诸君再相见。”
他是燕郡红叶馆的人。
白芷先是惊喜,然后便觉的意料之中。
这样医德皆修的人,自然是该出自燕郡红叶馆。
夏客卿一走,几人终于从废寝忘食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何笑便提议道:“走,我请客,出去吃饭。”
白芷抬头,竟只看见一脸不情愿被何笑揉着头发的陈知白,却不见青葙,不由愣道:“他呢?”
闻言,陈知白不满的蹬了她一眼,何笑却是无奈的摇头:“你没听到吗?青葙送夏先生去了。”
“哦。”白芷光想着燕郡红叶馆的事了,确实没注意到。
三人吃了饭,白芷想着这几日太忙,都歇在馆里头,便想着回家去看看。陈知白也跟着回去,何笑本是准备回红叶馆的,被白芷一劝,便回了租的宅子看看去了。
一回到家,陈知白听方耀说了陈婶还在摊子上,便急急忙忙的往摊子那边跑去。
白芷照例是先找白芨,可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却没见着他,忙找方耀问了。
方耀一脸纠结,好半天才道:“阿芨前几日摔了一跤,这几日都歇在济老坊了。白姐姐,你、你……”他一脸央求,却是说不下去了。
“阿弟摔跤了?摔哪儿了?严重吗?”
白芷却是担心得很,白芨的腿刚好,若是摔到了断骨处……
“发生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方耀垂着头,不说话了。
说刚说出口,白芷就感觉到了不对。是她这几日一门心思在医术上,连家都没回,心思根本没有放在阿弟身上,怎么能迁怒方耀呢。
“小耀,是我说话冲了,对不住。”她忙向方耀道歉,“这样,你在家里照顾着,我先去看看阿弟。”
“白姐姐,没事的。”方耀忙解释道,“你去济老坊找秋郎,劝劝阿芨吧。”
白芷熟门熟路的去了济老坊,期间一大堆先前照顾的老人同她打招呼,她一一笑着应了,又同他们询问秋郎的事。
老人们便热心的告诉她,济老坊这段日子来了个腿脚有问题的热心少年,秋郎多数时间都同那少年在后院呢。
白芷一听就知道他们说的热心少年是白芨,忙往后院去了。
却没曾想,她在后院转了几圈,又在秋郎的住处找了几遍,连白芨的衣物都找着了,却愣是没见秋郎和白芨的人影。
她连忙接着打听,老人们都说,昨儿下午还见着了,今天到没注意到。让再等等,兴许晚些时候就回来了呢。
白芷却放不下心。
她了解白芨,他既然同方耀说了在济老坊,就不会再离开。纵然有要紧事情要走,他也一定会留下口信的。
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让家人担心。
白芷又回到了秋郎的住处继续翻找,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白芨可能遗留的口信。
她其实没报什么希望,可不曾想,她却真在白芨的衣物中翻到了一张纸条。
白芷,十九戌时,令弟在城北十里亭等你。
短短的十几个字,白芷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
也想了很久。
纸条是指名道姓留给自己的,可她在上谷,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红叶馆中,从未与任何人结过怨。
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呢?纸条没有落款,会是与白芨一同不见的秋郎么?可他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呢?
白芷扪心自问,秋郎养伤那会儿,她对他照顾的是尽心尽力,不说对他有恩,可怎么也不算结仇吧。
而她也没时间再想为什么,十九,那是明日。
她担心白芨。
她下意识的往红叶馆跑去,跑到一半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颓然的停了下来,改为惊慌失措的喊:“秦忻,秦忻。”
“姑娘,是我的错。”
秦忻在她身前请罪,“是我考虑不周,没照顾好白芨。”
他向白芷承诺:“姑娘放心,我一定让白芨平安归来。”
“怎么能怪你呢?”
白芷勉力摇头,脸色苍白的请求道,“秦忻,你帮帮我,帮我找找阿弟,好吗?”
“我会的,叶家一定会的。”秦忻一脸自责,却是笃定道,“白大夫,你放心,你弟弟一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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