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放不下心。
她依旧回了济老坊,找相熟的老人打听白芨和秋郎的行迹,等着白芨某时某刻能突然的出现。
可她没等到。
暮色降临的时候,她不得不回了家。为免家里人担心,她收拾好了情绪,在方耀问起的时候,还勉强笑着道:“我没敢去见阿弟,只是远远的看着他。”
她如此神色这样说,方耀怕她难过,便没敢再问。
翌日一早,白芨便让方耀替她去红叶馆请了假,自己先去了济老坊,没发觉白芨和秋郎的踪迹,便去了城北的十里亭。
从朝霞初升到日头高照,再到日渐西移,十里亭的人来来去去,可却一直没有白芨。
眼见戌时将近,白芷已经焦灼的在十里亭走来走去,翘首企盼,期冀着白芨能安安全全的出现在她眼前。
可戌时到了,她依旧没有等到白芨,也没有等到秋郎和任何可能会与白芨失踪有关的人。
担忧、焦急、失望、恐慌全都涌入白芷的脑海。
她毫无办法,只能继续在十里亭等。
直到暮色降临的时候,白芷才终于等到了人。
却不是白芨,而是秋郎。
她曾经照顾过的秋郎。
“秋郎。”
顾不上什么情绪,白芷只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跑上前去,急急问道,“阿弟呢?他在哪?他怎么样?他没事吧?”
“他现在没有事。”
秋郎神色淡淡,“白大夫,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
白芷不明白,自己不过只是红叶馆内一个贫苦的小学徒,有什么可值的交易?可对方手里有白芨,虽然不解,她仍是急切追问,“什么交易?”
秋郎看着她,一向冷淡的面容忽然就带了笑:“我想见秋郎一面。”
“秋郎?”
白芷的不解换成了震惊,“你不就是秋郎吗?”
秋郎只是摇头。
白芷怔怔,又慌又急:“可除了你,我再不认识什么秋郎。”
“不,你认识的。”
秋郎语气笃定,缓声道,“三月初三,你和秋郎一起去的长葛下街。”
“你说的是……”
柏舟两个字被她吞进喉咙里,白芷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冲着的竟然是叶承瑾。
可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她这样无财无势的贫家女,他人能图的,不过是她身周的青葙以及柏舟。
所以,只能是柏舟。
可是,柏舟是金尊玉贵的叶家大公子,哪怕对方手里有着白芨,她也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为何要见他?”
“不过说几句话而已。”
秋郎的神色冷淡下来,显出些不耐烦,“白大夫,你若同意,我们就接着往下谈。”
他冷笑道:“若是不同意,左右不过一条命,有白芨陪着,我也不在乎。”
白芷来不及思考秋郎为何会知道叶家人跟在她身边,只急道:“阿弟怎么样?你带他去哪了?”
她还待再问,却听秋郎冷声道,“你不同意?也罢。让叶家的人上来吧,我愿一死。”
“不……”白芷仓皇着摇头,急声否认道,“我这就传信给他,可我不知道他在哪,也不……”
“叶家的人知道。”
秋郎打断她,“白大夫,你既同意,就让叶家的人上来,传个口信吧。”
白芷深吸一口气,这才喊道:“秦忻。”
一直隐身跟在身后的秦忻这才在两人眼前现了身,却并未看秋郎一眼,只是低头恭谨的朝白芷行礼:“请姑娘吩咐。”
白芷道:“替我传个口信给你们家公子,就说有人想见他一面,请他务必尽快赶过来。”说完,她抬头看向秋郎,“可以吗?”
秋郎摇头:“再加两句,算是我给他的。”
他想了一想,才缓声念道:“秋郎,经年一别,可记当年杏花岭,一夕化作血色湖?昔日惊鹿,今朝蔓草,盼与君相见。”
白芷听不太懂,也没心思琢磨,见秋郎没继续说了,便问道:“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见阿弟?”
“见到秋郎之前,我不会让你见白芨。”
秋郎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只是,白芨腿伤未愈,身边暂时缺不了人照顾。”他抬头看向白芷,同她商量道,“这样吧,你同我走。若是没有人跟踪我,我就放了白芨。”
没等白芷反应,秦忻便抢先道:“姑娘别信他。”
秋郎并不在意,只是看着白芷:“白大夫,你说呢?”
“我跟你走,你就会放了阿弟?”白芷反问,“只是,我能信你吗?”
“我骗你,是因为你是秋郎身边的人。”秋郎停了一下,才道,“可我没骗过白芨。”说到这儿,他微微垂下了头,放柔了声音,“我不想伤害他。”
白芷想了一会,点头答应:“好,我跟你走。”
“姑娘,不可。”秦忻当即反对,疾声劝阻道,“姑娘,你若是……”
“秦忻,别跟着我。”白芷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若是因为你跟着我,导致阿弟出了事……”她顿了一顿,方才继续开口,语声暗哑而又坚决,“……我会怨你家公子的。”
她这样说,秦忻便不敢再劝。
白芷这才看向秋郎:“我们走吧。”
见她答应,秋郎便大大方方的往郊外走。
“秦忻,我不会有事的。”
安慰了秦忻一句后,白芷就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却又回了头,看向脸色十分难看的秦忻,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开口道,“去和青葙说一声,我担心阿弟,晚些时候才能回红叶馆。”
白芷跟着秋郎一路往外走,越走路越偏僻,山越抖,到最后,几乎是在杂草从中找路了。
纵然白芷平时也会去山中找草药,走了半个多时辰,脚步也有些跟不上了。她略喘着气,看向一路走来再没说半个字的年轻男人,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秦忻他们不会跟上来的。阿弟呢?”
“暂时没跟而已。”
秋郎冷笑了下,却是停下了脚步,倚在树上休息起来,“你放心,白芨不会有事的。”
白芷也扶着树休息,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嘲讽道:“你一句真话都不肯说,我怎么放得下心?”
“阿杏。”
他沉默了一会,却是突然开了口,“听说,我出生在杏树结果的时节。我娘就给我取名叫做阿杏。”
“我不想伤害你,更不想伤害白芨。”他重复着先前说过的话,“我只是想再见秋郎一面,问他几句话而已。”
“若只是想见一面,何必要用这样的方式?”
白芷不理解,“这只会结仇。”
“你不懂。”
阿杏幽幽而叹,“他姓叶。不用这样的方式,我怎么见得到他?更何况……”他沉下声音,“我们本来就有仇。”
顿了顿,他补充道,“血海深仇。”
白芷有些担心,紧张道:“什么仇?”
“于我,是杀父之仇,丧亲之痛。于他,却是……”说到这里,阿杏却是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摇了摇头,“这些事,却不该由我告诉你。”
这么深的仇恨,可他说起来,却是这么轻描淡写,提起柏舟时,却也并没有愤恨的感觉。
白芷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没法再问,只得回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话题:“你什么时候放了阿弟?”
“我从未抓他,又何谈放?”
阿杏笑了,抬头看天,随着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晖已经隐入了云边,天色已经暗的连路和树都分不清,“这个时间,方耀该去找他了。”
阿弟没事。
白芷先是狂喜,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便是愤怒和自责。
她为了一个谎言,将柏舟扯入了这无妄之灾中,让他来见眼前这个不知真假的人。
她转身就往回跑,才动了脚,就被人扯住了手腕。她正要挣扎,却听阿杏嘲弄的声音响在耳边。
“怎么?这次不怕我又骗你吗?”
白芷便停了步。
刚刚狂喜之下未及细想,此刻对方提醒之下,确实,眼前的人嘴里没几句实话。她怎么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她不能拿阿弟赌。
想到这,她冷静下来,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我的确没有抓白芨。”
阿杏没有回答,反而道,“但我建议你,在这里,不要乱跑。”
“我是不想伤害你。可有些人,却巴不得对你抽筋扒骨,剥皮饮血。”阿杏冷笑着看她,眉眼中带着些幸灾乐祸,“谁让你是秋郎身边的人呢。”
“什么人?”
“自然是同我一样,与秋郎有血海深仇的人。”
阿杏边说边拨开树丛往前走,“跟紧我,这里有野兽,也有仇人。”
白芷沉默的跟上去。
这中间,她想过很多次逃跑。可每一次,她停下脚步,阿杏也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的等她跟上,才继续往前走。
不知在月色下走了多久,阿杏才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不远处。而白芷跟着看过去,却看见了零星的灯火。
白芷环视四周,虽然看不清晰,可周围却依旧是山。他们仍在山中,可前方有灯火,就是有人。
她侧头看向阿杏,不知对方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当年杏花岭被屠以后,残部东躲西藏了很久,后来在这里建了一个新寨,因与叶家有血海深仇,便起名为‘血岭寨’,要让叶家血债血还。”
阿杏凝视着前方零星的灯火,似是想要抬步,却是止步不前,“我是这里的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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