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九章

“当年杏花岭被屠以后,残部东躲西藏了很久,后来在这里建了一个新寨,因与叶家有血海深仇,便起名为‘血岭寨’,要让叶家血债血还。”

阿杏凝视着前方零星的灯火,似是想要抬步,却是止步不前,“我是这里的少主。”

白芷不知道他为何开始说这些,可她知道,这样的情境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倾听。

“只是,叶家掌管幽燕多年,根深蒂固,想让叶家血债血偿何其容易?动不了叶家,就只能动幽燕。”

“血岭寨人虽不多,可对西宁、西野和甘岭三地的地形却了如指掌。”

阿杏低了头,哑声道,“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世上,想对叶家下手的有很多。可真正能称得上叶家敌人的,却只有长安城里的朝廷,以及国境线外、野心勃勃的匈奴。”

“只是,当今天下不平,叶家谨小慎微,兼之厉兵秣马,朝廷寻不到错处,无从下手。”

“所以,只有找上匈奴。只要战事一起,必然血流成河。就算这血,不是叶家人的,可对我们来说,也算得上是血债血偿了。”

“只是为了一己私仇,你们就要将整个幽燕拖入战火之中?”

白芷气得发抖,“你们有没有想过,战事一起,有多少人要死去,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从十一年前的西南水患到八年前的大旱,再到三年前的蝗灾,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平静多久,就又要因为你们的一己私仇而陷入战火中吗?”

白芷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愤怒到哽咽着喊:“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叛国啊!”

“叛国?”

阿杏讥讽的笑出声来,“若要叛国,也总得有国可叛吧?”

“贺兰氏、碎镜、九象、甘乐、黎垣……这些部族,早已经消失在叶家军的铁蹄之下,变成了幽燕九郡中的西宁、西野和甘岭。”

“血岭寨的人,都是不愿成为幽燕人的遗民。”阿杏转头看向白芷,眼神深不见底,“白大夫,这应该算复国吧?”

白芷不曾了解幽燕九郡的历史,也不知他所说的贺兰氏等等部族的覆灭是何情况,也不好轻易评价。

可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问题是,既然对方是这些部落的遗民,联合匈奴挑起战争是为了复国,那他又何必同她说这么多,竟连来龙去脉都开始解释?

所以,白芷不答反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阿杏笑了:“因为白芨。”

月色下,阿杏的眉眼看不太清晰,可白芷看得出他唇边的笑意,也听得出他语声里的温暖。

“这些年来,为了生存,当然,也不止为了生存,我们杀人越货、劫财害命,什么坏事都做。我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却也只能这么做。我得活着呀……”

“在长葛下街遇见秋郎和你的时候,我原本是打算拿你作筏子,以血岭寨为饵,牵制住秋郎的军队,以配合匈奴的作战。”

“只是,你被叶家保护的太严密了,我找不到机会下手。”阿杏轻轻叹气,“我没法子,只能接近你身边的人。”

“然后,我就遇见了白芨。”他停了一停,才接着道,“所以,我带你来这里。”

说到这,他望着那零星的灯火,终于抬步往前走。

“别说话,跟紧我就行。”

听阿杏说了这么一长段话,虽然仍旧不知他的话哪句真哪句假,可白芷心里的忐忑却慢慢放下来了。

她安静的跟着阿杏往前走,看似短短的距离,却不知七拐八拐了多久才到了寨门口。

门口有守夜的人在站岗,初见到他们两时很是警觉,待走近了看清了阿杏的眉眼,便瞬间放松下来,喜道:“少主,您回来了。”

阿杏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

那人不敢拦他,可对他身后的白芷却很是疑惑,问道:“少主,她是?”

“她是山下的大夫。”

阿杏解释了一句,随即问道,“我哥在吗?”

“在呢。”

守夜人赶紧点头,“少主,您一去几个月没消息,寨主可担心了。这几天都说要亲自下山找你去呢。”

“好。”阿杏点头,“你继续守夜吧,我去看看我哥。”

“我哥脾气不太好。等会他要是发脾气了,你别说话,躲我身后就行。”

阿杏边走边嘱咐她,“我哥他身上有旧伤,老是头疼,晚上睡不好,等会你给他看看,开点药就行。”

他带她拐了好几个弯,中途也遇到了些巡夜的人,然后往灯火最亮的屋中走去。

门口的护卫见了他就要扬声通报,却在他的示意下噤了声。

“小山,我哥这么晚还没睡。”阿杏皱眉,小声询问道,“在议事?”

护卫摇头,小声回道:“看地图呢。”

白芷跟着阿杏推门进去,就见一个人伏在桌上就着油灯的光看着什么东西。

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人抬了头,却与阿杏的眉眼并不太像,怒眉方脸,原本是皱眉就要发怒的模样,却在见了来人之后换上了喜色,大步走过来,笑道:“阿杏。”

“一走几个月没消息,终于舍得回来了?”

那人嘴上佯怒道,眼神却是细细打量了阿杏全身,见他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这才转了视线看向他身后的白芷,见不是想象中的人影便立刻皱了眉:“小石呢?她又是谁?”

“我下山没多久就染了病,小石日日照顾我,后来就没了。”

阿杏垂下头,声音很沉,“她是山下的大夫。她救了我,医术也不错。我就带她上山来,给哥也看看。”

“你受苦了。”

那人拍拍他的肩,“以后别下山了,就在寨子里呆着,也有人照顾。”

他说着看向白芷,带着审视的目光,“我没什么事,都是老毛病了。”

阿杏伸手,把站他身后的白芷推到那人面前,笑道:“快,给我哥看看。”

白芷便仔细看了那人的脸色,然后一边伸出手去想给他把脉,一边问道:“我听阿杏说,你身上有旧伤,老是头疼,晚上也睡不好。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么?像是胸闷、气喘之类的。”

那人看着阿杏,方才不情不愿的把手递过去让她把脉,然后应付道:“我没什么不舒服的。”

白芷细细把了脉,又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回答不外乎是“没什么”“可能吧”之类敷衍应付的说辞。她也没在意,只把眼前的人当做普通的病人来看待,认认真真的开了药方。

之后,阿杏带着白芷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被打扫得很是干净整洁,完全看不出几个月没有住人的模样。

“你安心睡吧。”

阿杏指着房间里唯一的床,“明天我送你回去。”

白芷一怔:“你呢?”

阿杏靠着门边坐下,头也没回:“我在这坐一宿就行。”

“为什么?”

阿杏低头笑了下:“我哥那脾气,今天没杀你,明天就得让你嫁给我。”

白芷不明白:“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而既然带她来了,又为何只让她呆一晚就送她回去?

“这里是匪窝。你一个女子,在匪窝呆了一夜,就失了名节。”

阿杏冷道,“而秋郎出身王侯之家,想必不会娶一个失了名节的女人。”

白芷觉得奇怪:“你做这些,只是为了不让他娶我?”

“当然不是。”阿杏横她一眼,似是难以理解她的想法,解释道,“我要叶家毁了血岭寨。带你来,只是要让叶家相信,我没有说谎而已。”

从与匈奴勾结挑起战争再到毁了血岭寨,白芷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怀疑是自己听错:“血岭寨不是你家吗?”

“有些仇恨,是只能用血洗清的。”

阿杏垂眸,“不是敌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

他的语气太重太苍凉,白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一晚,他们再没有说话。

白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白芨,想柏舟,想青葙,也想阿杏,一夜未眠。

她没听到阿杏的动静,可早上起身,看到阿杏眼下的黑眼圈,便知他也不曾休息。

等她洗漱好之后,阿杏端了些吃的过来,是刚起锅的炊饼,热乎着,里头还放了肉。

是她平日里难以吃到的美食,味道也不错,她心情虽不好,可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心思,倒也吃的有滋有味。

吃完东西后,阿杏便带着她在寨子里转了一圈,途中遇到了许多人,都笑呵呵的同阿杏打招呼,也有问白芷的,都被阿杏或是冷脸或是敷衍着打发过去了。

走到寨门口的时候,阿杏正要带着白芷离开,门口的守卫却是拦道:“少主,寨主一早刚下的令,不让这位姑娘出寨子。”

“不让?”

阿杏冷下脸来,“我哥连我也拦?”

“当然不是。”守卫陪着笑,“我们哪敢拦少主您呀。寨主说,寨子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不能失了礼数,要请这位姑娘在寨子里住几天。这不,寨主一早就让人下山去置办些好东西回来呢。”

阿杏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带着白芷转身就走。

“我哥让人去办婚礼用品了。”阿杏低声告知她,“你黄昏前没离开寨子,要想保命,就只能和我成亲了。”

白芷没想到,他昨晚说的关于他哥的话,竟然是真的。他哥性子竟然这么急,昨天带人回来,今天就让成亲,竟然都不问问阿杏的意见。

“你们成亲,这么草率吗?”

“是我娶亲,又不是嫁人,哪里需要挑挑拣拣?要是娶到不喜欢的,那再娶个喜欢的就成。”

阿杏随口解释了下,然后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昨天下午才传的信,秋郎应该赶不到吧?”

白芷并不知柏舟在何处,自然也不知他是否赶得到。不过,她也并不担心。

昨日除了柏舟,她也让秦忻去告知了青葙。而青葙,从来不曾让她失望。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青葙来。

她希望青葙一直做普普通通的青葙,可他若来,却又怎能普普通通呢?

见她神情郁郁,阿杏以为她在担心,便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你若真与我成了亲,我怎么对的起白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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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心记
连载中夏初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