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推开院门就看见了他。
上谷深秋的下午,没有阳光的时候,天色总是灰蒙蒙的。
而锦衣华服的青年长身玉立,清亮的眼眸抬眼看过来,这蒙了一层布似的天色似乎突然就放了晴,让白芷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叶承瑾含笑朝她走过来:“阿九。”
白芷的眉梢眼角的笑意不再是平常的温婉,而带着期冀与欢欣:“柏舟。”
叶承瑾在她身前停下,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上面是一个鲜艳的花环:“生辰快乐。”他有些忐忑,“这是我自己摘的,也是自己编的,好看吗?”
白芷仔细观察着那花环,上面的花都还开得灿烂,显然是现摘的。只是,许是深秋时节盛放的花不太好找,上面深红、浅红、粉红、橙红等各深浅不一的红色混了一堆,搭配在一起,就算以白芷的眼光,也觉得实在是不太好看。
“那、那个……”
见白芷一时没有评价,叶承瑾心里没有底,有些局促的解释道,“我瞧你平时都穿素色的,便想着,给你配点鲜亮的。这、这个……”他垂下头,有些失落,“……好像有点太鲜亮了,我……”
“是不太好看。”
白芷实话实说,“不过,我很喜欢。”
她边说便伸手去接,“第一次有人送我花环。”
说到这,她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抬起头,璀璨星眸中流光溢彩,“替我戴上吧。”
“嗯。”
叶承瑾脸上的失落早已消失,笨手笨脚却又小心翼翼的替她戴上花环,整理好被他弄乱的头发,还不忘夸奖道,“很好看。”
白芷失笑,却是满怀期待的问:“给我的惊喜呢?”
提起这个,叶承瑾眉梢眼角都是得意之色,却不肯直说,只是道:“跟我来。”
叶承瑾带着她在巷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却是停留在了一个眼熟的巷子里。
白芷怔了怔:“这是……”
“里面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院落。”叶承瑾笑着推开她曾经说过的那道暗门,邀请道,“阿九,进去吧。”
白芷有些迟疑,却仍是踏步走了进去。
自从在这院落中遇见叶承瑾后,她再未私自踏足。
今日一看,原先已有些废弃的院落已是鲜花盛开,假山林立,池中锦鲤游荡,一派生机勃勃之像。
唯有石桌藤椅旁的那株粗壮茂盛的枫树,依旧如昔日一般满树枫红。
叶承瑾跟在她身后,顺手关上了门。
此刻,他笑着看向白芷,眉眼灼灼:“那一日,你也是站在这里,赠我一枝花。”
他伸出双手,指向眼前的美景,“今日,我以我心,赠你百花齐放。”
他的眸光专注而深情:“阿九,你做到了。”
“你的心中有一片荒芜的花田,而我希望,有一天,它能百花齐放。”
依稀还是两年多前,她站在这个荒凉破败的院落中,笑着向神情有些抑郁的贵公子说了一句祝福。
两年多后,当年的贵公子站在她的身前,指着焕然一新生机勃勃的院落告诉她,她做到了。
她抬头看他,眉眼很是感动,却是缓缓摇了头:“柏舟,是你做到了。”
叶承瑾笑着纠正:“是我们做到了。”
叶承瑾带着白芷逛着院落,边逛边说:“阿九,当年我娘和父亲分开以后,便独自住在这里。她爱静、爱花草,这里的布置便幽静雅致。后来,我娘离世之后,父亲便封了这里,从此,这宅子便破败下来了。”
“舅舅说,我娘临去之前,坚持自己已与父亲和离,不愿葬入叶家祖坟,只想以纪家女身份葬在上谷。只是,为了我,父亲依旧将我娘葬在了叶家祖坟,却在这里,给她立了一个灵位。”
他带着白芷,走着走着,便伸手推开了一扇门:“阿九,我带你来见见我娘。”
白芷随着他走进去,房间里有些暗,可正中间挂了一幅画像,画像下是一个黑木灵位,灵位前是一盏燃着的油灯,以及几支燃着的线香,旁边还放了一把线香。
灵位前是两个蒲团。
叶承瑾上前,抓了几支线香,在油灯上点燃了,递给白芷三支,跪在蒲团上,端正的拜了三拜,把香插进了香炉中。
白芷在一旁跟着做了。
叶承瑾重新跪回蒲团上,见白芷跟着也要跪,连忙伸手阻止:“阿九,你站着或是坐着就行。”
眼前是叶承瑾的娘亲的灵位,白芷没听,仍是跟着跪了下去。
“娘,这是我喜欢的女子。”
他看向画像中优雅宁静的女子,神情是如出一辙的宁静,“她是白芷,上谷红叶馆的学徒。今天是她十六岁的生辰,我带她过来,让您看看。”
“娘,你放心。”他说的坚定不移,“我会一生一世,爱她护她,许她自由。”
白芷心中一颤,欣喜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
她凝视着画像上的女子,女子的眉眼与叶承瑾有七八分像,唯有那一双含着忧愁的眼睛,此刻好像在深深的凝视着她。
瑾儿爱你,他在我面前做了承诺。你呢,愿意许他承诺吗?
白芷几乎听见那女子忧愁的在她耳边诉说。
所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而坚定:“今生今世,他不负我,我不负他。”
叶承瑾又在里面低声同他娘说了些话,说着说着,情绪便有些低落。
直到出来的时候,叶承瑾神情还有些郁郁,白芷便道:“柏舟,这就是给我的惊喜吗?我……”
“很喜欢”三个字还没有出口,便被叶承瑾打断:“当然不是。”
“这是我早就想带你做的事。”
叶承瑾笑着说,“送给你的礼物,才是惊喜。”
他带着她回到了院落中的枫树下,看向石桌上摆着的两个盒子。
他挑眉,把那两个盒子全都推到了白芷面前,笑的志得意满:“阿九,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现在拆?”
得到了肯定答复后,白芷拿起第一个盒子。
盒子是木制的,不算大,拿起来有些重,却听不到声响。
她满怀期待的打开,已经做好了里面无论是什么都做出惊喜表情的准备,可木盒打开之后,她却惊了。
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本精致的线装书,上面仅仅写着简单工整的四个字。
正骨杂谈。
正骨杂谈。
是前朝骨科圣手李宁澜先生留下的关于各类骨科疾病及接骨正骨等的各种诊治方法,由于战乱,正本早已散轶,当世仅存的,不过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手抄本罢了。
白芷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本书,迫不及待的翻了开来,只闻见了油墨的香味。
纸张簇新,油墨方干,这手抄本显然刚抄好不久。
她抬眼看向叶承瑾,眼中含了泪,感动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个……别哭啊……”
叶承瑾有些手足无措,“下面还有一本呢。”
白芷侧眼,果然见盒中还有一本,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字。
针灸术。
白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感动的泪水。
她想学骨科,想有朝一日治好自己的叔叔和阿弟,他就赠她《正骨杂谈》。
她针灸学的最好,他便赠她举世难寻的《针灸术》。
如他所说,在他心里,她是红叶馆的白芷,也永远是红叶馆的白芷。
“其实原本还想送你《百草录》的。可是,抄写的大夫说了,燕郡红叶馆的那部《百草录》上,有些画模糊了,看不清楚,需要重新采药画像;有些草药名称和药性有些错误,也需要重新试验勘误,实在是来不及……”
叶承瑾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阿九,《百草录》只能等明年的生辰再送你了。”
白芷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叶承瑾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阿九,先别哭啊。还有礼物没拆呢。看了那个,你一定会高兴的。”
白芷把书放回去,看向第二个长条盒子,看样子,里头应该是放了一副字或是一幅画之类的。
她打开盒子,里头确实如她所料,是一副画轴。
她拿起,打开,那是一幅画像,旁边还题了几行小字。
画像上是个穿着上谷红叶馆馆服的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眼秀丽,神情温婉,正神色专注的抓药。
只看了一眼,白芷就断定,画像上的少女是自己。
先前的感动依旧,纵然尽力收敛着情绪,白芷也依旧是将泪含在眼眶里。
此刻,她笑着开口,心里几乎存了肯定的答案:“是你画的?”
“不是。”
可叶承瑾却是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画,“你看看旁边的题字和印章。”
白芷便侧眸看了过去。
画上的字确实并非叶承瑾的字,是她从未见过的飞扬飘逸,也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字。
立心以济世,安命不安心。
有此红叶心,方为医中人。
仅作此画,以贺长乐红叶馆白芷十六岁生辰。
而印章中的四个字,却是:叶氏玉郎。
叶氏玉郎。
玉郎,那是公子的小字。
“公子……”
白芷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柏舟,是公子啊。这是公子给我的生辰礼呀!”
“阿九,这是玉郎给你的生辰礼。”
叶承瑾笑着说,“初见时,你说想见玉郎一面,可我如今还没法带你去见他。”说起这个,他有些愧疚,“玉郎书画双绝,有了这张字画,也算是个安慰了。”
“公子亲自给我作画题字,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呀。”
白芷小心翼翼的把画看了又看,半天都舍不得收起来,“柏舟,谢谢你,谢谢,我太喜欢了。”
叶承瑾把画收起来,放回了盒子中,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好了,回去再想玉郎。你老是当着我这样,我会不开心的。”
“柏舟,对不起。但是,是公子啊,我真的控制不住。”
白芷一边道歉,一边抬手环抱住他,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柏舟,你给的惊喜,我收到了。”
“我太喜欢了。”她抱着他,仰头看过去,眼里满满都是兴奋的泪水,“柏舟,我太喜欢你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踮起脚,轻轻亲了叶承瑾的脸。
叶承瑾愣了。
白芷也愣了。
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害羞,有些不自在的想要放开手,退后几步。
她没退出去,叶承瑾伸手抱住了她,低头吻去她颊边残留的泪痕。
暮色已起,他们在满树枫红下,相拥而吻。
盛大灿烂的焰火在空中盛开,却没有谁有闲暇去看。
良久,叶承瑾坐在藤椅上,白芷依偎在他的怀中,共同欣赏这灿烂的焰火。
“阿九,生辰快乐。”
叶承瑾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愿你岁岁年年,快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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