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说,明日的请安,让姑娘带着莺飞一起去。”
听桃红这样说,白芷不由多问了一句:“嗯?”
“燕羽没说缘由。”
桃红顿了顿,到底还是把心底的猜测说了出来,“但我想,或许是因为莺飞从前就见过王妃。”
白芷停了筷子:“你在纪家多年,难道不曾见过王妃吗?”
王妃毕竟姓纪,上谷与幽州相隔也并不算远。
“不曾。”
桃红回道,“纪家虽是王府的姻亲,可与王府却并不怎么来往。我在纪家时,也只见过世子。”
“我少时也觉得疑惑,府里的老人曾和我说,是因着三姑娘,老爷同纪家的亲族和王府那边断了交。”
“三姑娘?”
“是世子的母亲。”
白芷还记得,柏舟曾同她说过的他娘亲的事,也记得纪老爷坚持不肯来京城的事。
纪老爷与康王府的矛盾,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她想,柏舟这些年,夹在父亲和舅舅中间,一定过的很艰难。
“姑娘若是想知道纪家的事,我这就去把莺飞喊来。”
桃红关心道,“莺飞是纪管家的女儿,自幼就跟在老爷身边,与世子相熟,对王府也有些了解。”
“不用。”
白芷拒绝,纪家的事,柏舟曾说过一些。至于那些柏舟不愿说的,她也不想去探究。
吃完饭后,桃红将碗碟收拾好,又端了一叠帖子过来,询问道:“姑娘,这是这些日子送过来的拜帖和请帖,您要看一眼吗?”
白芷从前没见过这些,随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翻开,是一张请帖,邀她去赴宴赏菊的,至于落款,像是某个官员家里的姑娘。
她也没细看,顺手合上了,只问道:“我要去吗?”
“自然是全凭姑娘的兴致。”
桃红笑了,“姑娘若是有兴致,就去瞧个新鲜。若是没有兴致,回了就是。”
白芷指着眼前那一叠:“所有的都能回吗?”
“能。”
桃红回的很快,“世子知道姑娘不喜这些,一早就吩咐过,就算是展娘子的帖子,姑娘不想去,都能回了。”
“不过……”她停顿了下,有些为难,“半月后宫里的中秋宴,可真回不了,姑娘必须得去。”
“我知道了。”
白芷忽然想起柳绿想去宫里看一看,忙道,“柳绿不是想去宫里吗?你问问她,中秋宴那日,愿意和我一起去么?”
桃红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欣喜:“我先替柳绿谢过姑娘了。”
翌日,白芷带着莺飞前去给王妃请安的路上,恰好碰上了同去请安的沈三娘。
到底是不熟,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后就沉默了下来,一路无话的继续往前走。
她们在正厅等了一会,王妃才在翠环的搀扶下姗姗来迟,神色却仍如初见时一般,带着忧色。
两人福身行礼请过安后,在王妃的允许下在她下首坐了,气氛便凝滞下来。
王妃垂着头喝了半杯茶,方才抬头看向白芷,询问道:“听说你唤作白芷,是吗?”
白芷忙起身回道:“是的。妾小名阿九,母妃唤我阿九便可。”
“不用起来回话。”
王妃摆摆手,“坐。”
白芷坐了回去。
王妃又道:“白芷,先前你未进门,我身体不好,就将府中事务交由了三娘打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是长媳,府中事务,该交由你。”
她看向沈三娘,吩咐道,“三娘,你今日就把钥匙和账本交接给白芷吧。”
“是,母妃。”
明明卸下了管家大权,沈三娘的神色却不见失落,却有些轻松。
“白芷,你既掌府中事务,从今往后,王府中的一切事物皆由你作主,不必再来问我。”
白芷有些慌,面上却只沉着应道:“白芷谢过母妃。”
“我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王妃神色倦倦,白芷与沈三娘正要告退,却见王妃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五日后是你三表妹的笄礼。”她顿了顿,似在考虑,最后点了名道,“白芷,你去一趟吧。”
白芷虽然从来不曾听柏舟说过什么三表妹,可王妃开口了,她正准备应下,却见原本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的莺飞忽然向前走了两步跪了下来,抢先道:“王妃恕罪。可那日世子妃有约,实在分身乏术,无法前往观礼。”
自桃红四人跟着她以来,她们事事以她为先,凡事都依她的意思。这是第一次,她们私自替她做决定。
白芷一怔,头一次那么认真的看着莺飞。
可她跪着,头垂得很低,白芷什么看不出来。
“王妃同世子妃说话,你什么身份,竟敢私自插嘴?”
王妃身边的翠环开口便斥,“一点规矩都……”
王妃不过略略抬了头,翠环便消了声。
王妃看着跪在地上的莺飞,声音有些颤:“抬起头来。”
莺飞缓缓抬起了头。
“茵茵。”王妃很是震惊,“你不是该在江南照顾二哥吗?”
此言一出,就连沈三娘都抬头看了莺飞一眼。
白芷忽然有些明白燕羽今日让自己带莺飞来的用意了。至于桃红说的,莺飞从前见过王妃,恐怕也不只是见过而已。
“老爷说,江南是旧地,身边只该有旧人,就只带了阿爹回家。”莺飞回道,“老爷还说,让婢子在京城照顾好姑娘。”
王妃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二哥有话带给我吗?”
莺飞只是摇头。
王妃有些失落,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也是,这么多年,二哥连见都不肯见她,又怎会有话带给她呢。
“不过,婢子伺候姑娘前,阿爹曾问过老爷,为何不亲自将姑娘托付给王妃?老爷说……”
莺飞磕下头去,“还请王妃恕茵茵冒犯。”
王妃垂下眼,算是默认。
可白芷并未等到莺飞回复,只见翠环等丫鬟们默默的退出,一旁的沈三娘悄悄拉了她一把,同她一起退了出去。
“谢谢。”
白芷郑重向沈三娘道谢。
她一向看不太懂气氛与眼色,却不曾想到,与她毫无交情的沈三娘会拉她一把。
“是我该向你道谢才是。”
见白芷不理解,沈三娘微笑着解释道,“我说的是三表妹笄礼的事。”
“弟妹,你可知三表妹是何人?”
白芷很是疑惑,“我先前从未听说。”
柏舟的亲戚,除却叶氏族人,也仅有已经回了江南的纪家舅舅和已经病逝的堂姑留下的一个表弟。
“路上说吧。”
沈三娘率先往前走,却仍回了头同她解释,“母妃得了舅舅的消息,不会想见我们的。”
白芷跟了上去,同她一起往外走。
“三表妹是母妃弟弟的女儿。”
沈三娘笑着说,“只是大哥与舅舅一向亲厚,早就与纪家其他亲族断了亲,自然是不认什么表弟表妹的,嫂子未曾听说,实属正常。”
“哦。”
白芷明白了,却又有了新的疑惑,“那你为何向我道谢?”
毕竟,虽说是莺飞开的口,可她已经推了前往所谓的三表妹笄礼观看道贺一事。
“王府与纪家的关系,复杂的很,既不能亲近,也不能太疏离。”
沈三娘苦笑了一声,“这些年,为了维持这微妙的平衡,我已费尽心力。”
“今日母妃将此事交与了你,想必心里已经下了决断。今后,我就不用再为纪家的事烦恼了。”
既然与柏舟无关,白芷就失了探究的**,就未曾开口接下这话题,只是抬眼看向路途的风景。
她虽嫁进康王府半月有余,可对王府的了解,却实在有限,就连眼前所走所见,都像是第一次见。
“这是去沁竹院的路。”
沈三娘笑着道,“也就是我住的地方。”
同白芷所住的缬兰院名字相似,位置隔的却远。
她们一同又走了一会,便进了沁竹院的门,刚在正厅坐下,丫鬟摆下茶水点心,就有另一拨丫鬟搬了一沓账本和一串钥匙搁在了白芷眼前。
“嫂子。”
沈三娘的笑依旧端庄,看向桌上的那一叠东西,语气却轻快了些,“这就是府里的钥匙和账本。你先看看,有问题就和我说。”
“好。”
白芷点头,随手拿起最上面的账本仔细看了起来。才看了两页,她就疑惑的看向沈三娘,“缬兰院的丫鬟小厮,有什么特殊吗?为何月例银比其他院中的丫鬟小厮高?”
沈三娘垂眸:“缬兰院是大哥的院子。他的丫鬟小厮,自然是不同的。”
白芷实在奇怪:“比父亲还不同吗?”
柏舟作为嫡长子,待遇好些也不奇怪,可也不该越过父王母妃。
沈三娘只是端起了茶杯,慢慢的品茶,并未回答。
白芷便继续看起账本,看着看着,便觉得在这府里,柏舟实在是太不同了些。
譬如,王府下面田庄铺子里收上来的粮米银钱,不论多少,必然一半先进了缬兰院,剩下的才进公账。
又譬如,陛下赐下的节礼里,同样是一大半进了缬兰院。
总之,府里的所有东西,至少先分一半到缬兰院,剩下的才能进公账,各院合分。至于那些珍贵稀罕只有一件的,无需看,那一定是进了缬兰院。
白芷合起账本放了回去,犹豫了好一会,才道:“父亲如此偏爱柏舟,对你们实在不公。”
沈三娘怔了好一会,方才把手中的茶放下,凝视着白芷道:“你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白芷一时没明白,疑惑的看过去:“啊?”
“我打听过,你只是红叶馆里一名普通的大夫,医术也算不上出奇。我本以为……”
即使是说着这样的话,沈三娘唇角的笑容也端庄大方的挑不出半点疏漏来,“见到你之后,我才发现,你就连容色也平平无奇。”
“我实在是想不通,叶承瑾为何宁愿拒绝我,也要坚持选你。”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白芷的夸赞朴实无华,真诚而发自内心,“可真正的感情,大多数时候,都与容色无关。”
沈三娘略略扬了眉,显然是不赞同:“那你可知,不好看的人连出现在叶承瑾眼前的资格都没有。”
“你若长的不好看,他不会认识你,更别说是爱上你了。”
“如今,”她唇边的笑终于带了点嘲讽,“你还要说,感情与容色无关吗?”
白芷大大方方的道谢:“谢谢你说我好看。”
“谁都喜欢更好看的人呀。”她理所当然的笑,“我也喜欢好看的人。就连去集市买东西,我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最漂亮的那一个呢。”
“可那不是情。”白芷看向沈三娘,神色认真,“是欲。”
“有欲,方能生情;有情,必定有欲。可有欲,却不一定有情。”
“执着于容色的,是欲,而非情。”
沈三娘唇角的笑容终于收起,神情复杂的凝视着她。
“再说,感情若真与容色有关,岂不是人人都该爱上陆相公?”
见气氛凝滞下来,白芷笑着开了句玩笑,“毕竟,陆相公才是我生平所见容色最盛之人。”
沈三娘终于再次笑出来,却并非先前的端庄大方,而带着说不出的骄纵灿烂。
“那是你没见过我阿兄。”她眉眼飞扬,神情恣意,连语气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在我阿兄面前,谁敢自诩容色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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