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祭台上的白袍道长挥动着鼓槌,三年一度的春祭鼓声穿透绵细的雨帘,向城外荡去。
“春雷响,万物长。”
这是先皇暴毙,虞太后扶持靖王遗孤,幼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春祭。
诰京中虽早已是“只知太后令,不闻帝王声”,但洛川城地处江南,毗邻海岸,似乎并不受这时局干扰,人人都在为这得之不易的太平盛世庆贺。
春雨浸润着田间稻谷,村道旁刚起的绿芽,却在下一瞬被铁马乱蹄踏得粉碎,萧萧落雨裹挟着刺眼的剑光袭来,划破郊外村屋的寂静。
“铛!”父亲的身影如磐石般挡在身前,生生拦下那索命的鬼魅黑影。“念娇,快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
可母亲倒下的身躯,却似春日被折的蒲柳般,在他眼前委顿于泥泞之中。
她的指尖还攥着新晒的药草,原是准备明日拿到城里换些银钱给兄妹两添点新衣用的,那丝清苦香气终是被浑浊的泥水浸没。
马棚里兄长的脸在雨雾中看不大清,直到一声惊雷乍响,将他的脸照得分明。“晴烟,躲好!”他胡乱堆着稻草,染血的衣襟划过她的脸庞,黏腻而湿润。
她紧闭着双眼,伸手想去抓住。
“砰——”最后一声鼓响落下,像是敲在她心头上的重击,久久回荡。
“哥——!”
林枝意猛地从雕花床上坐起,素白的寝衣紧贴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后背已被冷汗浸得透湿。
砰!砰!砰!屋外传来急促地拍门声。
她抬手撩开额间的碎发,低低垂眸,掌心还紧紧攥着那枚混乱中抓下的金丝盘扣,冰凉的丝线在她掌心刻出浅浅红痕。
她翻身从床沿暗格中取出一个饰盒,小心将盘扣收了进去。这看似寻常的饰盒里侧却有个夹层,除了盘扣外,还有张发黄的旧纸,那是母亲早早交由她保管的。
她小心将饰盒收好后,才开口问了句:“谁啊?”
外面是璇玑阁的掌柜春芳姐,她贴着门板急切地喊道:“林郎中,楼下有官爷找你!”说罢便脚下生风般朝楼下跑去。
官府的人又来找她做甚,治病救人?瞧着可不像他们往日的做派,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才轮到她这个“乱开药”的女郎中。
洛川城自小皇帝登基以来,鲜少发生恶劣案子,顶多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正因如此,官府里正儿八经的仵作没几个,若遇人命案子,多半也是病故,所以常要寻些城内郎中协助破案。
不过这触霉头的活计,几个郎中也真不爱接,唯独林枝意不同。
她为了调查七年前的林家旧案而来,这几月里,也是有意无意与洛川城的捕头齐默凡打了些交道,此人不似表面平和,心思深沉。
表面上,她是借助在璇玑阁的游医,替人把脉,卖些“延年益寿”的药酒,可外人不知,她才是璇玑阁真正的幕后东家。
几月前刚到这时,她本想盘下璇玑阁东侧的小铺面开医馆,牙行的人带她来看铺面时,提起这酒楼,据说是前东家要举家搬迁到柳宁镇去,正打算便宜出手,问她可否感兴趣。
身旁牙行的人笑得谄媚,她瞧着这地方虽是略显陈旧了些,格局陈设倒是瞧得出些昔日辉煌。
她就这般盘下了酒楼,改名为林枝意,也为这酒楼重新取名为“璇玑阁”。
掌柜的春芳姐原是酒楼的账房女史,如今成了明面上的半个东家。
林枝意站起身来,抓了抓蓬乱的头发,胡乱地挽了个利落的发髻。
听着窗外“梆梆”声,船桨叩击着岸,一下,又一下。林枝意抬手推开那扇雕花的木窗,汀花细雨,河间的乌篷船披着水雾,悠悠地荡着。
她回身,将窗台那只青瓷食碗收进屋里,抖了抖碗沿上的雨珠,那只笨鸽居然还没飞回来。
二楼一侧的木梯咿呀作响,春芳姐见人总算下楼了,急忙迎上去,三步并两步冲上台阶,拽着林枝意就往下赶,眼神还一边示意着门边的那人。
她捏着嗓子,小声骂了句:“你总算下来咯,今个客人都要被他吓完了!”林枝意轻轻搭上她的肩,越过春芳姐看去。
门口的小捕快穿件皂色的长袍,洗得有些泛青,原本平整的圆领也皱巴在一起,不过也怪这天,到了芒种雨就下个不停了。
他两片眼皮耷拉着,甩着手上的令牌,没好气地埋怨道:“林郎中,好大的排场啊!”
旧皂靴在门槛跺了跺,鞋面上板结的泥块落了一地,一旁的负责洒扫的白苏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把手中擦拭的料壶“砰”地重重地扣在桌上。
拿起笤帚就往小捕快脚边戳,低着头道:“麻烦您,高抬一下贵脚!”
小捕快倒也不恼,见林枝意走来,转身边走边埋怨着:“走吧,头儿等着您呢!磨磨蹭蹭的。”
回头却见林枝意依旧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捋着袖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春芳姐担忧地瞧了眼几个看热闹的茶客。
小捕快刚要发作,就听林枝意开口道:“差爷,总得告诉小人是何事吧?我也好准备准备。再说上次那回的报酬还没结呢!”
小捕快闻言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城南没了个渔夫,死得蹊跷,咱头儿让你去验验。”
他接着小声喃喃道:“报酬什么的,自然会给你结,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咱头儿这般器重。”说罢,指尖蹭了蹭鼻头。
“既如此,我便记下了。”林枝意应道。
她朝后摆摆手,身后一半大孩子应声上前,那孩子瘦得皮贴骨。窄肩挎着个比他肩还宽的翻盖大木箱子,晃晃悠悠,吃力地递给林枝意,轻叫了声:“师傅!”
这孩子名叫苏木,是上月林枝意在城门口捡的,说是跟家人走散了。
林枝意下巴微点,不等小捕快反应,挎着木箱先迈出了门槛,踩上一早就摞在地上的马凳,捧着着木箱坐在马车里,闭眼小憩起来。
车外,雨后积水的倒影中,掠过一抹石青色的箭袖。茶楼窗边,男子转着指尖的罗汉杯望着楼下,些许清茶洒在桌面上。
车辙碾过青砖石板,带起些许湿泥,车帘半卷着,路过几角黛瓦白墙,便出了城门。
雨水滴滴答答扣着窗柩,将小捕快的声音砸得粉碎,林枝意屈指轻扣着木箱听了个大概。
“听说,今个儿这尸首,死相极惨,林郎中你可有福了!”小捕快转头眇了眼闭目的林枝意。
他转头来还想说点什么,车轱辘猛的一沉,他猛拽紧缰绳,晃动间将林枝意怀中木箱撞开了个坎。
隔着晃动的车帘,外头的雨似是渐渐停了,车辙卡在个水洼里动弹不得,旁边的流泥倒是给它埋了个彻底。
“林郎中,走两步吧”小捕快跳下马,伸手准备接过木箱,却被林枝意侧身避开。
她瞧着前面三两人群道:“不劳烦您了。”
小捕快伸出的手讪讪地蹭了蹭罩甲,撇了撇嘴,跟在林枝意身后。
几个村夫围在一破落小院前叽喳地议论着什么。
“真是造孽,你们说是不是被人毒死的呀,吓煞人嘞!”
一老翁穿着蓑衣,扇着手中的斗笠手中应和道:“莫不是,他家那现世宝所为,我早觉着这父子俩,要出事...”
“真得假的!”
“亲耳听见,那会有假!!那天我路过可听见不小动静。”
林枝意路过几人走到院门前,看守的两名捕快手握佩剑横亘于她面前,问道:“何人?”
他被身后的小捕快厉声呵斥道:“我!你们也不认识了吗?”
两人见状立马侧身让开,分立于小径两侧,打量着眼前的清秀男子。
林枝意再走近这院子些,便闻见那尸臭,夹杂着些许酸腥味,扑面而来,像是腌鱼用的臭坛子被人突然扣在她头上一般,令她几欲作呕。
她掩了掩鼻,屏了口气,伸出手拍开了眼前摇摇欲坠的木门。
“吱呀——!”
木门忽得一颤,慢慢荡开,眼前一片断壁残垣。
这哪是人能住的地方!就算是勉强苟活着,睡在荒郊破庙,也比这强上几分。
她迈过门槛,屋檐上的破瓦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稍一触碰就要倾泄而下一般。
抬眼望去,破砖堆砌的屋檐角落下,倒是有几坛陈酿整齐地码放着,坛盖的五瓣桃花上有层浅浅薄灰。
林枝意蹲下身去,指尖轻抚过粗粝的陶面,轻贴坛盖有醇厚的酒香从蜡封的粗布中渗出。
旁边乱垒着几个空酒坛,一把割湖草用的镰刀静静地躺在枯灰的落叶上。
“头儿,林郎中我带来了!”
小捕快小跑着朝里院去,伫立在院中的男子身着墨色窄袖劲装,一双如墨般的眉毛搭配着点漆般的眸子,五官虽不出众却透着冲天豪气。
此人便是洛川城府衙的捕头——齐默凡。
齐默凡倒也算是洛川城县令面前的大红人,不到而立就破获了城中大部分疑案,不过其中是否有冤假错案那便无人可知了。
林枝意站起身来,掸掉掌中的陈灰,拎起脚边的木箱。
齐默凡大步上前用力一掌拍在林枝意的肩头道:“林兄,可把你盼来了!”
院中的草席上陈着一具男尸,面上盖着殓布,腹部高高隆起,如同身怀六甲一般,仵作在一旁查验着尸身,见齐默凡一行人到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齐默凡道:“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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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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