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各怀鬼胎的刘家人

角落里啜泣的姨娘听到此言,眼珠悠悠一转,喃喃自语。

唯一留在这候着的捕快上前,将司吏记录的案卷文书递给了林枝意。

她低眉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寥寥几张纸上仅有几处尸体表面检验记录,显示刘拥有中毒之症。

这文书中,怎的只有尸身检验内容,为何不先查验周遭环境,洛川城的仵作平日虽自恃甚大,但也不至于犯这种小错误,定是有什么内情。

林枝意柳眉微蹙,抬手抱拳请示道:“齐捕快,先查看下屋内周遭是否有可疑之处罢?”

齐默凡当然是直截了当的同意,他抽出腰间的铁尺,轻挑开关着的房门。

“吱呀——”

木门徐徐打开,阳光照入屋中,给屋内蒙上一了层细纱,漂浮的粉尘在屋中清晰可见,离得近的几个仆从在开门那刻都忍不住偷咳两下。

林枝意走到院角海棠树边的石桌上,她挥袖掸开落花。不紧不慢地折开木箱,从上层取出几样验尸的物件。

一番准备后,她戴上手套拿着针囊随着齐默凡进入刘拥屋内。

迟知许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就被她拦了下来,她脆生生地命令道:“你在外面守着,别进来添乱!”

刘家的人也一同站在门口候着,迟知许走到树下静静地盯着他们,他面色冷冽,毫不掩饰地释放着寒意,指尖轻敲着剑鞘上的红宝石。

他嗅着似有若无的蜜兰香,淡淡地扫了眼这株开得正艳的海棠树,却眼尖地瞧见了树根旁外翻的泥土,有些不对劲,一层明显翻新的湿土闪烁着碎裂的耀光。

另一边,刘拥的屋内昏暗,大部分光被窗纸拦在了屋外,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药材的气息。

她注意到了凌乱的床铺,翻倒的饰盒,半敞的柜门,下毒者似乎在找些什么,是求财还是要命?

林枝意迈步朝里房去,走到刘拥生死的床铺边,边柜上摆放着些散乱的玩意,她捻起书角卷边的古籍翻看了两下,这是一本《娇红记》,讲的是相爱的两人冲破封建门第观念相爱的故事,只不过结局悲凉。

林枝意放下书拿起旁边散着药味的碗,轻嗅后大声朝屋外喊道:“劳烦刘老爷,找下令郎的药方给在下瞧瞧!”

堂屋的檀木桌上摆着只青花瓷茶壶和一盘没怎么动过的绿豆糕,茶壶所配套的茶杯却不知所踪。

林枝意抬手掀开茶盖,却发现壶内早已被人仔细清洗过了。

她转头与检查窗沿的齐默凡对视一眼,朝他摇了摇头,齐默凡微微侧头,眼神顺势投向门外的众人。

他刚才检查了窗檐,沿边虽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但地面上的点点淡色血痕虽被擦拭的几乎没有,但还是被他发现了,根据案卷文书,尸体表面并没有伤痕,那便是有人潜入时受伤了?

齐默凡手掌在地上一撑,利落地站起身,他抖了抖膝盖上的尘土,脸色不悦地责问众人:“这茶壶是谁洗的?”

刘府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应答,人群中有人攥紧了衣袖下发颤的手指。

刘老爷捋着胡须,厉声道:“大人问话呢!谁洗的?”

须臾,刘夫人见依旧无人应答,才缓缓开口道:“回大人的话,府中人皆传言夫君死于疫病,都避着这里,所以也没派人守着。”

林枝意听着刘夫人的话,指甲摩挲着茶壶上的水渍,心想,定是有人半夜来清理过证据,这下子有些棘手了。

她忽得想到了什么,取来一截湿布,在壶盖内侧用力捻了一圈,随后将银针戳在布上。

不出所料,银针果然慢慢发灰。

没等齐默凡开口,林枝意紧接着问道:“那今日又报官说有人谋杀,是唱的哪一出?”

“这...”刘夫人似是难以启齿,她目光瞟了眼刘老爷,才缓缓答道:“是我报的官,夫君虽重病缠身一月有余,但…我总觉得这人没的蹊跷。”

“再者,先前贴身照料夫君的侍从也病了,妾身虽知识浅薄,却也怕是什么急症,便想着请各位官爷来瞧瞧,若是疫病也不好宣扬,所以就胡诌了个借口。”

林枝意听闻此言,语气难掩着急地追问道:“那侍从人现在何处呢?”

“人...”刘夫人看向一旁的李管家,他立马上前答道:“老奴怕他传染给他人,昨日一早让人拉去庄子上了!”

林枝意对一旁的齐默凡道:“齐捕头,若是疫病,得将所有接触过刘拥的人都看顾起来。”

院中的刘家人听闻要将他们全都关起来,顿时怨声载道。

小门童低声嘟囔道:“少爷真是染上瘟疫啦?”

几道声音七嘴八舌:“谁知道呢...完了...我不想死啊...闭嘴,让老爷听见有你好看的!”

林枝意透过嘈杂的众人,瞧见站在海棠树边的迟知许,他嘴角微勾,带着一丝玩味,不知何意。

为今之计,便是看下刘拥真正的死因是为何?

林枝意走到棺前,猛地掀开死尸面上的白布,刘拥脸色发青,双眼圆瞪,腹部微微隆起,口中皆是秽物,舌质呈现淡紫色且有瘀斑。

林枝意抬起刘拥的手,只见他的手指尖端呈青紫色,肌理出现皮疹,具说明尸身有中毒之症。

她迅速打开针囊,拈起一根银针,探入刘拥的口内,轻轻合上他的嘴。片刻,她将银针取出,只见银针逐渐变黑。

接着,用镊子夹出秽物,置于碟中,除去食物残渣后,竟发现几根发黑的细条状物。

这是!蠕虫?为何刘拥的口内会有蠕虫?

她起身,对着几个仆从问道:“你们少爷的恭桶是谁倒得?”

一个下人缓缓抬手道:“是我!”林枝意走到他跟前,表情严肃的问道:“这几日有何异常吗?”

下人思考良久,为难地说道:“这小的怎会记得,就是很臭...”他眉头紧皱,屏住呼吸,突然想起道:“嗷,还有...白色的线虫...这一个月来一直都有!”

莫非这刘拥一直重病不起的原因是因为它?

7年前,洛川城曾爆发过一种罕见的传染病名为——水蛊。城内一时,染病者数百上千,爹娘也是因为此病无人能可医迫不得已出山才暴露了身份,让他们找到了行踪,此事定要万分小心,不得暴露身份。

娘留下的医书上记载过:“江南有射工毒虫,人行于水上或沂水沐浴接触水源,此虫便会着与人身,有人患水肿,腹大四肢细,腹坚如石,多发于春夏。”

可水蛊多发于水源附近劳作的农户,刘拥一介纨绔从不劳作,怎会染上?

刘老爷从怀中拿出了那张药方递给齐默凡,低声说道:“齐捕头,这是小儿一直服用的药方。”说完,偷瞄了眼林枝意。

林枝意接过药方,只瞟一眼便知药方确实出自她手,那是为一个渔民开的大补肝脏的方子,但这刘拥的症状可不是仅仅治疗肝脏就可以治好的。

“刘老爷,这方子确实出自林某之手。”说罢,她看向一旁心虚的李管家道:“不过那日,李管家来‘请’我,我并未答允,这药方也是我开给旁人的。”说完,斜晲了李管家一眼。

刘老爷怒目圆瞪,骂道:“你那日跟老夫说从林何...林郎中那买回的药方!死奴才胆敢骗我!”

他两手抓起李管家的衣领,怒声追问道:“哪来的假药方!”

李管家不敢跟他对视,眼神躲闪,身体哆嗦得跟筛糠,惧怕地答道:“老爷我...”

刘老爷抬起大掌就要扇去,察觉齐默凡几人目光,又迅速收了手,一把甩开李管家的衣领,咬牙低声对着他道:“等会再收拾你!”

李管家的药方虽不能根治刘拥的病症,但这个方子多是些温补肝脏的药材,倒也为他续了会命。他虽不得医治,但终究不可能是因为这药方而中毒的。

等会再想办法告知齐默凡水蛊一事,眼下还是先查出下毒之人,会是谁呢?刘拥已经卧床一月有余,近期也没得罪到外面的人,应当是当时贴身照顾他的这几人其中之一。

“林兄,如何?”齐默凡走上前,询问正在用醋瓶净手的林枝意。

“刘少爷是被人毒害的,那人在他的茶中下毒后清洗了茶壶。”林枝意并未把话说完,她抬眸想看看几人的反应,但跟她对视到的几人,都心虚地忙低下头。

是她吗?还是他?这的人怎么都各怀鬼胎,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至于下毒之人是谁?就看齐捕头您了。”林枝意只觉得头大,既然本职工作完成那她便只需要坐着看戏就可以了!

齐默凡跟后面来的几个捕快将屋内可疑几个物件搬到了院中,一一查验,皆无毒物反应。

他站在几个仆从面前叫他们挽起衣袖,挨个检查,又将他们带入屋中让他们交代各自的行踪。林枝意坐到石凳上双手抱胸,看着这一院子好戏。

迟知许站在她身旁,轻搭了下她的肩膀,沉声道:“林郎中,我在这棵海棠树下有些发现。”林枝意挑了挑眉,调侃道:“喔,是吗?我瞧瞧。”

二人的对话却被旁边的人听到,那人皱眉警惕,身子微微颤抖,扶了扶发髻上的珠翠。

林枝意侧身弯腰看着树下,迟知许手指向新翻出的土堆。她嘴角一勾,一把夺过他的剑鞘:“借我一用!”

说罢,就用剑鞘轻轻掘开湿土,从衣襟里扯出一块丝帕轻轻捏起碎片。白底蓝花,大抵是牡丹图样,一旁的迟知许却看着那手帕上的梨花图案,微微蹙眉。

林枝意将碎片放入碟中,又从箱中瓷瓶中倒了点清水,将银针探入水中,只见银针慢慢变黑。

这茶壶与茶杯都是下毒之物,且茶杯的毒物反应更明显!应当是砒霜之类的含硫毒物,可为何将茶杯打碎掩埋,却只是清洗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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