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他直直冲向元凝所在的小院。

元凝正坐在妆镜前眼一眨也不眨地描画花钿,妆娘教她这些,无非是想让她学会媚宠,她深以为然。

做公主时,这些装扮之事自有小宫女伺候,她四体不勤,从来不屑学这些的。

近来洛阳城中流行女子画面靥及花钿,元凝手拙,学了几日都不曾学会。

她一脸沮丧地盯着镜中模糊的影子,又满是怀疑地打量自己的手,不禁怀疑天下竟还有这样笨拙的一双手?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哂笑。

元凝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慌忙转身,就见阴仰澄正叉手斜靠在门边,阳光扫过,他一半脸在阴影里,一半染上金黄,看不清表情。

她满脸慌乱地伏地请安。

“不要在这张美丽的小脸上乱涂,”他站在那里,身形修长而挺拔,能让贵女一见钟情的相貌,自是不差的。

元凝低头,他是主子她是奴婢,她不知该如何回复他如此挑逗的话语。

“听说你叫澈?姓什么?”他随口问道。

“奴姓崔。”

阴仰澄哦了一声,悠然走过来斜坐于塌上,“你看起来不像流民,”他继续道:“不过想来,应当是受了许多苦,你还小,没见过那些邪恶的王孙公爵,那都是群鸡鸣狗盗之辈,你可知丞相今年多大岁数?”他低头盯着她道:“可能和你阿父一般大……”

元凝心里微微一跳,他为何突然对她说这些话?她不过一个小小女仆。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阴仰澄似是能看透她一般,他缓缓抬高她的脸,轻叹了一口气,“你长得很温柔……要不,你跟了我吧……”

元凝深知这不过是男人搭讪伎俩,他是郎主,若他想要一个女人,何至于如此迂回,偷偷跑到她这里问她。

细想一下,他是靠女人才走到今日,他不敢轻易得罪尔氏,元凝心神一定,却也不敢忽视他,“回郎主话,宇文坞主于奴有救命之恩,他既想叫奴去伺候丞相,奴万死不敢辞!”

“宇文老贼又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借美人计谋个官职罢了,你这样一个小娘子,在他们眼里不过蝼蚁一般,你若跟在我身边,起码不再流离失所,听说你还有个阿弟?”

元凝垂目,阴仰澄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见色起意的人,虽初次相见,他的目光就肆意而狂傲。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尽显楚楚动人之态,“奴不敢,夫人已将名帖送到洛阳,若奴此时伺候了您,夫人和丞相那儿,您都不好交代,奴算不得什么,别因此给您带来烦恼,就是奴的错了。”

她低头呢喃,仿佛不是她不愿做他的女人,而是做不得。

他有宠爱的夫人,且从未听说他有旁的侍妾,元凝自认还没有美到让人一见倾心以至痴迷的地步。

更何况,她从未想过要与人作妾。

“郎主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奴资质愚钝,一心报恩,况且夫人这般爱重郎主,若被她知晓奴与郎主私下见面,奴害怕……”元凝装模作样地抽噎起来。

哭哭啼啼的小娘子,水做的女人,阴仰澄看得牙根痒痒。

一个女人罢了,阴仰澄心道,虽是个难得一见的娇弱美人,也万不到为了她得罪尔氏的地步,他被那个逆贼气昏了头,竟不管不顾、气势冲冲的来了她这里。

尔氏一早将书信送往洛阳,她是丞相亲侄女,且一向得丞相宠爱。

很快,这女子就要被送往洛阳,去伺候那个可以做她爹的男人了。

阴仰澄兀的有些心烦意乱,“我只是……你别哭……你愿意听我说些话吗?”

元凝打了个小嗝,轻轻点头。

阴仰澄见状唇角扬起,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她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

“我出身布衣,未娶夫人之前,不过城门前一个小守卫。”

“我娶尔氏,绝不是外面那些人传的那样。”

元凝原是不愿听他一个大男人讲自己如何娶妻的,但他是郎主,他愿意说,她就只得听。

他娶妻之前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们只敢在背后嘲讽他是靠女人的裤腰带才有了今日。

按照阴仰澄所讲,尔氏当初要求嫁给他时是隐藏了身世的。阴仰澄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热烈追求,正是焦躁不安之时,恰好那时平城下了几日几夜的大雪,他守城时发了高热,尔氏就宽衣解带,一遍一遍将自己投入风雪中,抱着他降温,他是汉人,深知女子贞洁之重,他独身一人,从前生病都是一个人默默熬过去,此时有个人这样关心他,又如此牺牲,他很感动,于是娶了她。

娶妻后,他就入了行伍。后来加入许多起义军,逐渐积累了人脉,再后来大大小小起义军均被剿灭,阴仰澄就投奔了尔钦。

尔氏得知此事,亲自去见叔父。

她当初离家出走,是因逃避阿父为她寻的亲事,尔家找了两年都未找到她,她主动回来,即使被叔父责备任性,她也乖乖听着,她来找叔父,不过是为了郎君罢了。

这时,阴仰澄才知道自己竟娶了个贵女。

从此一飞冲天。

“丞相信任我,他们都说是因夫人之故,你觉得呢?”

元凝想了想,道:“丞相家族势力庞大,姻亲不知凡几,又有几人如郎主这般势力?奴在流民之中听闻过郎主大名,您参加起义军时,并未有人听说过您是谁的夫君,可大家还是信任您不是吗?”

阴仰澄被她捧得昏昏然,他不觉靠她更近,有些陶醉道:“美人儿,我真舍不得你……”

元凝慌忙后退几步,弱弱推拒,“郎主,奴不敢!”

她以为阴仰澄夫人是那种高大艳丽的女人,他必然不喜女人柔弱爱哭,因此一路装娇,还偷偷挤出几滴泪来。

哪知阴仰澄见她吓得流出眼泪,心里竟当真有些不舍了,怎么竟还梨花带雨的,连小鼻头都红了。

……若元凝此时能听到他的心思,一定恨不得扇自己一掌了。

后来几日,阴仰澄又来过几次。

他等那些仆妇离开之后过来,再避开姜娰,转到她的屋子里来。

她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五彩流苏帷帐,没有彩漆床,只有个竹塌可以坐卧。他日理万机,着实算不上闲适,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总想来她这里。

他一躺在那张竹塌上,就想睡,而他原本是睡不好觉的,这让他很惊奇。

元凝不怕他,他有所顾忌,并不敢强迫元凝做他的女人。

他来此无非就是言语逗她,他也知道她动不得,但他就是喜欢和她说话。

可能因她只是一个奴婢,温柔又听话,而他心里的话太多,又无处诉说。

一个非常沉静柔和的午后。

元凝还跪坐在铜镜前,往自己的额头上画形状各异的花钿。

阴仰澄从竹塌坐起,他方才做了个好梦,心情可说欢愉。

他望着镜中那张模糊的面容,和梦境里的神女融为一体,内心忽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饥渴。

那个笨拙的女子还在和手上的笔作斗争,她画的比之前好多了,然而还是不够精致。

“我来替你画,”他压下心头□□,嘶哑着嗓音沉沉开口。

女子愣了一下,又不敢直言推拒,“奴这就画好了!”她手上动作明显加快,想赶紧画完离开妆镜。

阴仰澄一把夺过她手中画笔。

元凝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阴仰澄一面看她,一边替她擦去那朵拙劣的梅,然后抬起她尖俏的下巴,认真描摹起来。

他将她的额当成了绝好的画布,细致描画。

元凝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挣扎,生怕这阴仰澄起了什么心思,她确定自己不喜欢被人禁锢在胸前,如此近距离地画什么花钿,他喷出的气息氤氲在她脸上,他柔软的大袖倾泻而下,搭在她胸前,暧昧又煽情。

若是在从前,没人敢未经她允许就靠她这样近,可她如今什么身份,哪敢有什么喜不喜?惹怒了阴仰澄,她还能保得住清白?还能离开此处去复仇?

她只有忍着,美目一闭不再看他。

她的隐忍又是另一种风情。

阴仰澄摸了下她的眼睫尾,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睫毛卷翘,眼尾细长,生得很特别,妩媚多情之姿。

阴仰澄心里叹了口气,继续作画。

阴仰澄一手好画工,不过几下就勾勒出一朵兰花,他在下面描了几个红点,红绿相间的花钿,显得她原本就嫩白如玉的脸更是娇艳欲滴。

“好了,”他拍拍元凝紧扭的双肩,“看看怎么样?”

元凝睁眼看向镜中,一朵兰花正盛开于她额间,她诧异地偷瞄了眼阴仰澄,一直以为他……他竟还会丹青?

阴仰澄脸上现出顽皮之色,正要揶揄她几句,只听外面阿秀沉稳的声音透了进来,“夫人要见女郎,仆妇已经在路上了。”

阴仰澄隐了欢喜,他知道丞相的信已经送到,他也该去夫人那里看看了。

“你先去吧,”他走到窗边,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花钿不要抹去,就这样去。”

说着开窗翻了出去。

……

尔氏还是如从前那般坐于榻上,她将信递给元凝,让她自己看。

“这是我叔父第一次给女郎的信,你自己看吧。”尔氏也觉得新奇,她不过将崔澈的美貌夸大了些,叔父竟有些等不及。他给自己的信中还附了封粉笺,是融入花汁做成的纸,叔父竟如此用心,倒让尔氏有些嫉妒。

叔父侍妾无数,可她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上过心,何况还是素未谋面之人?

元凝颔首低眉,拆开信一看,“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寤寐求之,速来!”

听说丞相不怎么爱读书,能写出这些,已经尽力了。

元凝仰首,一脸憧憬羞涩之色,“丞相竟……哎呀!”

尔氏不知叔父写了什么,她也没兴趣问,叔父喜欢就好,她也不知道为何,就想尽快打发了她走。

元凝低眉顺目,软声求她:“夫人,我阿弟还在坞堡,您能将我即将去洛阳之事告知于他吗?当然,求您不要告诉他我去做什么,免得他担心!”

尔氏颔首,“这是自然,你阿弟宇文坞主会照顾好他的,尽管放心就是。”

她总觉得崔澈今日更美了一些,便将她拉过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因她额间花钿的兰花。

这兰花瞧着有些像郎君的画法,连弯折的角度都很像。

她正要细看,下人禀报阴仰澄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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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澹月梨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