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最后一门是英语,徐聆夏心无旁骛地写着作文,赶在考试结束前五分钟检查了下答题卡,铃声响起的前一刻停了笔。
监考老师叮嘱着不要再提笔作答,双手放在桌下,随后便很快将试卷收齐。
英语向来是她的弱项,但这次或许考得还行。徐聆夏微牵起嘴角,走出考场的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遥遥地就在走廊见到了从隔壁考场出来的姜颂。
她小跑过去,轻轻在姜颂左肩点了一下,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溜到右边。
姜颂看了眼左边,发现没人,旋即转头,正好对上徐聆夏狡黠的笑容。
她恼羞成怒:“你很无聊吗!”
徐聆夏预判般往旁边一闪,恰恰躲开她的一巴掌,挑眉道:“也就只有你会上当。”
姜颂将她的头发弄得零零散散这才泄愤,瞪了她一眼:“你要回班吗?”
徐聆夏将发圈扯下来,将散落的秀发重新拢起,“嗯,我还有一箱书在上边。”
她没再将头发扎成马尾的样子,只是松松地挽了个结垂在颈后,柔软的碎发被随手撩到耳后。姜颂盯着她静默的面容,奇怪道。
“怎么不扎起来了?”
徐聆夏晃了晃脑后的结,笑了:“不热吗?”
说完又迅速补了句:“如果你不热可以帮我搬书下楼。”
姜颂白她一眼,“想得美。”
正好走到教室门口,两个人从后门绕进去。穿过围堵在后边的人群时,徐聆夏似乎听见什么,蹙了蹙眉,回首冷不丁开口。
“说什么呢?”
走在前边的姜颂即使困惑,但也走到她身边,低声问着:“怎么了?”
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登时沉默,徐聆夏平静地扫过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有亲近的,也有同窗一年没说上几句话的。更有甚者,在她的刻意忽略下,面容都显得那么模糊。
偷听他人聊天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但没办法。
徐聆夏很浅地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神情不要那么严肃。
她不知何时起,已经能够在一堆嘈杂中很精准地捕捉到那个人的痕迹。
徐聆夏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向老师的事情,能再说一次吗?”
姜颂有些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没见过徐聆夏这样笑着的模样。
不可或非,徐聆夏是喜欢笑的。无论是被逗乐的大笑,还是小伎俩成功后狡黠的笑,亦或是平日待人时和善体贴的微笑,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你能很容易地感知到,她心底是高兴的。
如今,姜颂在她的笑容下,感知不到任何的愉悦。仿佛只是一个松垮垮的面具,松垮垮地悬在嘴边,松垮垮地,配合着她平静的神情。
不熟悉她的人或许真的会被面具迷惑。
凝固的氛围随着这抹笑消融,恢复嘈杂的模样。为首的男生低下声来,俨然一副将她们视为自己人的模样,挑着重点重复了一遍。
“我们觉得,向老师应该是谈恋爱了。”
徐聆夏的笑僵了僵,又极其缓慢地向上扬了扬,慢条斯理道:“是么?怎么知道的?”
“刚才看见的。”男生笑了笑,颇为得意,“向老师考试结束后很匆忙地就出了校门,门口有人接她。隔着车窗看,应该是个男的。”
“西装领带的,多气派啊。而且,那车也不便宜。”
“之前在办公室里听见说相亲的事情,不会向老师这么快就成了吧!”
姜颂瞧着徐聆夏愈来愈黑的脸色,恨不得自己上去捂了那群男的喋喋不休讨人厌的嘴。
话还没说出口,耳边先响起一道冷淡声音。
“男的吗?”
徐聆夏笑容还挂在脸上,却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反问说:“看清楚了?”
为首的男生愣了下,犹豫说:“应当是吧。”
徐聆夏微笑:“捧花了吗?”
男生摇头。
“下车给她开门了吗?”
男生又摇头。
徐聆夏呵一声,嫌弃说:“如果约会是这种态度,我觉得向老师应当不会看上他。”
“而且相亲这个事情,或许是别的老师家里亲戚需要随口提一嘴的,这种知道结果就强行贴前因的行为太愚蠢了。”
徐聆夏难得冷着声音说:“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就别乱传了。”
大家也都相继点头,毕竟都是道听途说,怎么都信不得。男生涨红了脸,硬是想找回场子,堵了一句。
“以后总得会有,如果要是真的,我们也得送上祝福不是吗?”
祝福吗?
徐聆夏不留痕迹地撑了下桌沿,似要稳住自己欲坠的身体,给动荡的心找寻一个支撑点。偏头瞧见姜颂担忧的眼神,依旧很轻地勾了下唇。
“确实是要的。”
道听途说,不可信。
这是徐聆夏深知的道理。
她不止一次坠入别人用言语建构出来的形象中,好的坏的,要亲近的要远离的。可等自己真正去接触时,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刻有的模板轰然倒塌,残余一地的主观性,紧接着包含自己主观性的模板又重新套了上去。
所以她很少去总结别人,在听见有人向她询问那人如何时,只会笑笑说。
“还行,你可以自己接触一下。”
徐聆夏喜欢自己认为,自己见到,自己承认。
所以在凌禾苑再一次问她什么时候回奶奶家过暑假时,徐聆夏推脱道。
“再等一等。”
等什么,她也不清楚。就是时不时去趟便利店坐着,在靠窗的高脚凳上,不停望向窗外。
有点讨厌暑假。
她手臂团在桌面,接着缓慢地将头靠了下去。下巴蓦然触碰到了手臂的肌肤,冰冰凉凉的。
尽管生气,尽管恼怒,尽管知道是传闻两份真八分假,那一瞬间,头也似被敲了一闷棍般晕。她也能先从他们的话语出发,找到破绽,告诉他们这多么荒谬并且让传闻不要蔓延。
但徐聆夏说服不了自己。
她心底乱糟糟的,捋不清楚,也不想去捋。迷迷糊糊只有一个念头驱使着自己。
去见向晚舒一面。
模糊的视野被一辆黑色SUV闯开,徐聆夏很缓慢地眨了下眼。她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心跳总能比她先认出来。
车停在对面路口,向晚舒从副驾驶下来,眉目含笑着向车内人致谢:“谢了,下次有空再约。”
主驾驶的男子递了个袋子过去:“拿着吧,我妈说一定要给你的,不然我得常听她念叨。”
向晚舒轻叹了口气,只得接过,“姨母真是,都说了不用还是操心。”
“向强那边,我找律师和他谈过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找上来。”表哥摩挲着方向盘,笑了:“我会在国内待些时日,有空再约。”
向晚舒点头,余光忽而瞥见对面树下闪过一道熟悉身影,走得极快,拐弯就没影了。
徐聆夏第二天就拖着行李回了奶奶家。
老宅的时光总是静谧的,斑驳的树影伴随风吹绿叶的沙沙声,很容易就勾出骨子里的安定。
徐聆夏抿着茶,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
心底似是被突兀地烙了一个大洞,呼呼往里灌着风,刺得她骨头发酸。想着想着,又匆忙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水。
奶奶在一旁的躺椅上,眯着双眸盯了她许久,而后叹出一口气,缓慢道:“夏夏有欢喜的人了。”
“…没有。”
奶奶摇着蒲扇,自顾说着:“但好似那人不欢喜你。”
“……不是。”
徐聆夏抽了抽鼻子,声如细蚊:“这不应该。”
她喜欢向晚舒,很喜欢的那种,可以和姜颂说,可以大大方方和凌禾苑说,但绝对不可以是那种喜欢。可是没办法,徐聆夏听着窗边风打竹叶的声音,悲哀地想。
她很少会为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感情起伏。
那粒种子在她还未发觉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地冒了个尖,败落得又是那么得快,飘飘乎的,如同窗边娇嫩依旧却沉入土壤的落叶,伴随着钻心的痛楚。
若是向晚舒挽着那人的手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能心安理得地送上祝福吗?
现在不可以。
徐聆夏的喉咙哽得发酸,泪水默默从颊边流下。
等她调理一下,或许以后可以。
少女的满腹心事只能被压缩在厚厚的日记本里,尘封在老宅的一角,随着这烈日霞光,缓慢地枯败。
徐聆夏只期盼向晚舒健健康康,幸福一生。
*
向晚舒在开会前一天拿到了分班结果。
她点开文件,先看了自己班的学生,还是四班。接着顺着姓氏排列往下滑,滑到X。
徐凌,徐问森。
向晚舒蹙了蹙眉,默不作声又点开三班,Christy的班。
徐聆夏。
她不自觉松了口气,继续收拾着新学期开学的事务。直到开学那天,阳光明媚,天如同洗过一般蓝,向晚舒从楼梯上来,迎面撞上了刚想回班的徐聆夏。
她唇一弯,刚想说话。徐聆夏却怔怔看了她一眼,平静地低眸打招呼。
“老师好。”
向晚舒一愣,“你说什么?”
Christy从教室后门探出头来,在走廊大喊着:“徐聆夏!”接着冲她招手,“过来过来!”
“那向老师我先走了。”徐聆夏向她微微弯了下腰,随后步履飞快地进了班。
三班,不是四班。
向晚舒压下内心的烦躁,走进了四班,就连从隔壁跑来找人的姜颂瞧了都胆寒。
“我先走了。”姜颂小声和阮意霏说,还搓了搓手臂,“一个暑假不见,向老师怎么又变得可怕了些。”
阮意霏轻托下巴,慢声道:“感觉像是不高兴。”
“这才刚开学,谁能惹她不高兴啊。”姜颂趁着向晚舒还未将注意力投来这边,立刻脚底抹油跑路,“走了走了。”
晚自习上,Christy说了班委和课代表的安排。因为两个班基本是打乱并未有多大的人员变动,所以上学期担任的同学可以继续担任,有其他意愿的同学也可以找她报名。
姜颂的手肘被徐聆夏戳了戳,力道轻飘飘的。
她稍稍侧眸看过去。
徐聆夏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许疲惫,轻声说。
“我这学期应该不做生物课代表了。”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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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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