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周折后,三个人总算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慕容绍吃的满嘴流油,边吃边问:“五叔的事到底严不严重?不是只说皇后跟五嫂闹别扭?爹你能帮就尽量帮帮。”
段朝暮“切”了一声:“你爹不知道要你说?”
“你……”
话音未落,被慕容恪打断:“关吴王是皇上的意思,非旁人能左右。不该问的不要问。”
“那……”慕容绍挠头,“那吴王一家都会受到牵连吗?”
即使是面对儿子,也不影响慕容恪打官腔:“皇上圣意不是你我能猜测的。”
“但是……”
“但是什么呀?”段朝暮翻个白眼:“没看见你爹不想理你吗?吃你的肉吧那么多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慕容绍又坐不住了,嚷嚷着死狐狸欺人太甚。然而这个家并没有人愿意站在他这一边。所以,在数次无果的抗议后,他收了架子,抱着一堆肉,骂骂咧咧走了。
段朝暮一副小人嘴脸开怀大笑。
慕容恪看着她,也微微笑着,道:“还饿不饿?我让人在做点东西?”
佳人在侧,饿是不饿。段朝暮惊觉自己看饱了,便吞吞口水:“不用了。”
接着,又支支吾吾,眼中闪起精光:“王爷,我不饿了,要不咱们回去继续吧?”
慕容恪一愣,耳朵慢慢又红了,点点头说也行:“我怕累着你。”
“不累。”月光下,段朝暮笑得要多狡黠有多狡黠:
“跟王爷在一起,求之不得。”
*
段狐狸酒足饭饱一夜笙歌,第二日慢吞吞睡到午时才起,醒来枕边不出意料没人。她头疼脑昏,在下人服侍下洗漱完换好衣服,方才慢悠悠走到饭厅准备用饭。
慕容恪人不在,这些琐事上倒是用心,一早列了菜单,端上桌的菜肴全是段朝暮爱吃的。鱼虾肉蟹,四季时蔬一应俱全。她刚吃了几口,段苏苏忽阴云密布地出现,有些怯意又有些怨念,问:“太原王他……是不是进宫去了?”
段朝暮一下紧张起来,生怕她又要纠缠婚事,忙放下饭碗,反道:“你找他做什么?”
段苏苏看着她,秀眉一皱,居然冷不丁哭了起来:“完了,姑姑!你快想想办法!慕容绍被皇上的人抓走了!”
“啊?”按理慕容恪跟皇上关系好,慕容俊再怎么犯病也不至于对侄儿痛下杀手。何苦以慕容绍的脑子,也很难得罪得到皇帝陛下。段朝暮站起来,拉过苏苏,道:“好端端的,皇上抓他干嘛?”
段苏苏打个激灵:“我……我……皇上不是封了吴王府吗,我担心他,所以就……想去找他。谁知偷混进吴王府时被侍卫发现,慕容绍为了救我,就跳出来承认溜进王府的是他。后来,就……就被带走了……”
段朝暮:“……”
“姑姑,这下怎么办啊?”段苏苏六神无主,“你救救他啊!他会不会出事?我……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段朝暮恨不得就地拔剑砍死她:“你是活腻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居然还贼心不死去找慕容令?你是不是要拖整个太原王府陪葬?!”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
“所以,你就要拖着我跟太原王一起死是吧?”
段朝暮横眉,呛得段苏苏一愣:“太原王对你又不好,他……”
段朝暮也是破天荒头一次对苏苏放狠话,磨牙嚯嚯,离开时仅丢下一句:
“你敢害他,休怪我大义灭亲!”
*
皇城应福殿内,气氛有些焦灼,明明灭灭的火苗绷得老紧。慕容恪脑中嗡嗡然,不明白正劝皇上劝得好好的,侍卫军会突然来报慕容绍不清不楚地出现在吴王府内,还支支吾吾说不清原因。自从献怀太子死后,慕容俊的情绪变得阴晴不定,一旦他对此事产生联想,恐怕整个太原王府都要受灭顶之灾。
偏偏慕容垂丝毫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给他讲话挽回的余地,一个劲跪在地上求饶:
“二哥,二哥你放了诗伶吧!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她怎么会去害你和献怀呢?”慕容垂跪在阴影里,身躯瑟缩着,语速飞快:“诗伶和献怀无冤无仇,她母族又是燕国忠烈,她做巫蛊之术陷害什么?何况并没有证据啊!禁军在王府搜了这么多日,也只凭皇后一面之词,凭什么就……就认定是诗伶……”
“道明!”慕容恪自己泥菩萨过河,也知道慕容垂又坏事了,急忙让他住口。可惜上座的慕容俊听得清清楚楚,冷笑道:“所以你想说,是朕受皇后蛊惑,昏庸无道、构陷忠良吗?”
“不……不是!”慕容垂忙不迭摇头,“只是没有证据……献怀他出事,我,我也很难过,诗伶也很难过,她绝对不会害自己侄儿的!二哥,二哥你要相信她啊!”
“二哥?”慕容俊异常淡漠,“金銮殿上只有君君臣臣,谁是你二哥?”
慕容垂一僵,很惊异地抬头看向他。那感觉神似一条冷不丁被主人抛弃的猎犬。慕容俊抬手让他滚:“回去好生待着。再出来惹是生非,别怪朕殃及池鱼。”
边上宫人俯身走到慕容垂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慕容垂病急乱投医,死活不愿离开,如活鱼般扑腾着抓住身边的慕容恪:“四哥,四哥你想想办法好不好!你救救她吧!别这样……四哥你不要这样对我啊……”
那厢慕容绍刚因偷偷溜进吴王府被抓,现在他不避嫌,反而脑中发热当着慕容俊的面同他四哥拉拉扯扯,显然是嫌活得太长。慕容恪冷汗浸透里衣,忙安抚着想先把人送走。慕容俊冷眼瞧着兄弟二人推搡,喉咙里发出不咸不淡的轻笑:
“天生的扫把星。慕容皝那个狗东西喜欢你什么、嗯?”
慕容垂没想到此生最最敬重的父王会被他以一种如此大逆不道的口吻提起,张了张嘴,痴痴看着他。
慕容俊冷如结冰湖泊:“每个与你有牵连的人都不得好死,你还没发现吗?”
“不是……”慕容垂不知所措,逃命似的松开慕容恪,手脚并用爬得远了些,再不敢去看他四哥。
慕容俊不屑道:“废物。”
慕容垂自幼被捧在燕王心尖尖上长大,成年后被外放南方开疆拓土,攻必取战必胜,从未有人这样对他。
但眼下已经不是计较的时刻。他连怒都不敢怒,壮着胆子,连滚带爬扑到那卷赤黑色龙袍角边:“二哥……不是,皇上!我知道,我理解你的心情!献怀走了,每个人都不好受!可诗伶是无辜的呀!她什么都没做错!别这样……别这样好吗?我知道错了,是我以前做的不好,我不分尊卑、我没大没小,我都会改,一定改!你放过诗伶吧……她真的……好无辜……”
“无辜?”
慕容俊一脚踹开他:“当年被你害死的段氏满门,哪一个死有余辜?”
“我……”
那是太久远的记忆,慕容垂眼底浮现出一种残忍的茫然。对他来说,不过是死掉几个不相干的人。他不明白这和自己心爱的发妻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被一脚踹下丹陛,衣服头发上沾满尘灰,狼狈不堪。但他全不在意,又扑上去:“皇上,我……都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死有余辜!你要是不解气,你……你把我贬为庶人吧!我不要王位了,所有的金银,权势,我通通不要了,我就带着诗伶,还有阿令几个孩子回辽东老家好不好?我保证我一辈子待在辽东,死在辽东,安分守己一辈子,绝不再在你眼前出现!皇上,我……我用这些年的军功换诗伶一条命好吗?我……我……她那么小就跟了我,我不能看她死啊!”
慕容俊漠然:“慕容皝要是看见你为个女人窝囊成这样,会不会九泉之下气活过来?”
“不……也不是……”慕容垂抽泣起来,“诗伶她从小跟咱们一起长大,你不是一直当她是亲妹妹的吗?她……她……”
“朕从没把你当弟弟看,还会在意她?”
“……”慕容垂似被抽了骨头,软脚虾样跪倒在丹陛前。他哽咽几下,又不甘心地抬起头来:“可我一直……一直把皇上……”
他想到此时尚在牢狱里受刑的段诗伶,腔子里血肉模糊。她这样娇脆的人,哪里能受得住那些可怖的东西?他在外面什么也做不了,本想放下身段哀求二哥,又被二哥轻描淡写几句冷言伤透了心,甚至觉得二哥是在开玩笑。二哥怎么可能这么讨厌自己呢?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二哥有时候对自己冷嘲热讽,不过是性格使然。自己就这么遭人厌恶吗?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一直把朕当做最亲爱的哥哥,为朕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烛火下,慕容俊凉凉笑了起来,笑声悚然:“朕告诉你,你那点恶心的忠诚,朕不需要!从来不需要!”
此话像一柄冰封深海的长剑,将慕容垂刺得遍体生寒。烛火的光影落在他肩膀上,很快又被抖落成无数碎片。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还没跟着一起碎掉,只觉眼前根本就不是过去熟知的二哥,而是一个陌生又恐怖的刽子手。
从小到大,从兰淑仪到慕容恪,他身边每个最信任的人都告诉他,他二哥是个好人,他一定要好好对他二哥。他真的很听话、真的照做了,自问问心无愧,为什么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二哥不仅讨厌自己讨厌得如此之深,甚至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诗伶到底做错什么了!
“……”慕容垂抹了把眼泪,心如死灰,“所以,诗伶一定要死,是吧?”
慕容俊格外干脆:“是。”
“……好。”他红着眼点点头,勉力跪直身体。慕容俊拔出边上削铁如泥的帝王剑,阴森森道:“你想做什么?”
慕容恪终于沉不住气了,亲自去拖慕容垂:“道明,你先回去,有什么事过后再说,你不要……”
“二哥,皇上!”慕容垂甩开他,再一次扑上去。慕容俊手持长剑,他状似疯魔,竟全不怕死,直直往剑锋上撞:
“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巴不得我死!那你杀了我吧!我就在这里自戕,我认命!你不要动诗伶好不好?你杀了我!我求你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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