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空气里，永远漂浮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冰冷、无情，试图用84消毒液的清洁掩盖生老病死的污浊。
洛听荷站在一间单人病房的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静静地看着里面那个了无生气的身影。几日不见，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血，只剩下一具苍白消瘦的躯壳。那头曾经总是扎着清爽马尾的黑发披散在枕上，更衬得那张脸小得可怜。若不是旁边的心电监护仪还在固执地发出平缓的“滴滴”声，她看上去就像一具精美却易碎的人偶。
她深吸了一口这冰冷的空气，那味道刺入肺腑，却让她混乱而灼痛的内心感到了一丝诡异的镇定。这几日，她将自己关在洛家的老宅里，不眠不休地翻阅着那些被尘封了千百年的古籍。那些书卷上记载的不再是“诛妖”的使命，而是关于灵魂、契约、共生与献祭的禁忌知识。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审判她，凌迟她。
但她不能停。悔恨无法让时光倒流，自怨自艾也救不了任何人。她亲手打碎了这个世界，就必须亲手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粘回来。
推开病房门的手，重若千钧。
吱呀——
轻微的开门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床上的人影动了动。安月白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曾经总是盛满了狡黠与灵气的桃花眼，此刻却像一潭被搅浑的死水，浑浊、空洞，没有一丝光彩。当她的目光聚焦在洛听荷身上时，那潭死水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冰冷刺骨的，带着讥诮的恨意。
“哟，这不是我们斩妖除魔的大英雄，洛学姐吗？”
安月白开口了，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却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此刻听来无比尖锐的嘲讽。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身体的虚弱而失败了，只能无力地靠在枕上，嘴角却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怎么？是来确认一下你的‘战果’？看看我这个‘妖邪余孽’死透了没有？”
洛听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病床边，将手中提着的一个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她的沉默，在安月白看来，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默认。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洛听荷。”安月白的声音陡然拔高，那空洞的眼眸里终于燃起了火焰，那是被悲伤与愤怒浸透的、黑色的火焰，“你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真是让我恶心透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为了所谓的‘正道’，亲手杀了自己喜欢的人，还顺带弄死了一个无辜的班长，重伤了一个疯丫头……你晚上睡得着觉吗？会不会梦见月溪……梦见新语她……她质问你凭什么？！”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洛听荷依旧沉默着，任由那些淬了毒的言语像刀子一样扎在自己身上。她知道，自己该受着。她甚至觉得，这点言语上的攻击，根本不足以偿还她罪孽的万分之一。
她伸出手，想帮安月白顺顺气，却被对方狠狠地一把打开。
“别碰我！”安月白的声音里带着剧烈的颤抖，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眼角滑落，“你没有资格……你这种冷血的怪物……根本没有资格碰任何东西……”
她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被子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她那么傻……我家的班长大人……那么傻……”安月白的哭声断断续续，“她明明怕鬼怕得要死，却为了陪我，硬撑着去旧校舍……她嘴上总是嫌我烦，却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第一个挡在我面前……她……她只是个普通的、会因为800米跑半小时而被嘲笑的笨蛋啊……她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凭什么就要被你这狗屁的宿命给牵连……”
“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硬要拉着她掺和进这些事……如果不是我……”
安-月白的自责与悲鸣，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洛听荷的心上，也敲在了那枚被她藏在衣领下的铜铃簪上。
苏月溪的视角（以下为苏月溪的内心独白）
“听”着安月白的哭声，灵魂像是被浸泡在冰冷的盐水里，涩得发痛。
我的心像是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在为安月白和林新语的悲剧而感到无尽的愧疚与悲伤。她们本该是校园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斗嘴、嬉闹、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护着对方。她们的未来，本该充满了阳光和樱花的香气。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而这场毁灭的根源，是我，和洛听荷之间这该死的、横跨千年的纠葛。
我们是风暴的中心，而她们，是被无辜卷入、碾得粉碎的蝶翼。
而我的另一半心，却因为洛听荷的沉默，而揪紧了。
我“看”着她站在那里，像一座孤绝的冰山，任由安月白所有的愤怒和悲伤拍打在自己身上，不辩解，不反驳，全盘接收。我能感觉到她灵魂深处的自我厌弃和痛苦，那份痛楚，几乎与我被献祭时所感受到的绝望，别无二致。
这个傻瓜。
她总是这样。用冰冷的外壳，包裹住所有翻涌的情绪。以前是为了所谓的“使命”，现在，是为了她自认为的“赎罪”。
我恨她，恨她亲手将我推开。
可我……也无法做到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
“对不起。”
终于，洛听荷开口了。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被碾碎后的疲惫。
这三个字，让安月白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更深的讽刺。
“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安月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洛听荷，你的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的班长大人吗？能让月溪活过来吗？你的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最恶心的东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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