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洛斯西铂利亚南区
贺瑾秋从红莲花那里拿到了坐标的准确位置,因此他几乎没有任何偏差地直接来到了红莲花的辖域。
他默默站了一会,这种沉默在心底发酵已经几天。阿列克斯基坦然地告诉他,西铂利亚域内他们提供不了位置,因为这里说是封禁,其实更像是失控区。不过他也很积极地给贺瑾秋指了条明路:
“现在大家找不到的东西都会联系星国,用互助协议嘛……不会太苛刻的,星国的鸿蒙系统很好,你应该问问。”
“鸿蒙?”
“是啊,没有什么查不到。”阿列克斯基的语气那么轻松,“除非不告诉你。”
他问了吴闻,吴闻说马上去申请权限,因此很快金蓉就找到地点,传到贺瑾秋手里。
——这是从未听过的系统。
几天的行程不眠不休,在疲惫、疼痛的余暇,他为能短时地隐在无信号区内而感到轻微放松。
未知的石头、龙沙宝石、祭祀、宗潇。
如果没有任何夸大其词,那么宗潇的来历就变得可怕,星国代理向来不留任何潜藏的危害性魔怪,就是为了防止魔怪向普通人动手。
假使这件事真的被国安代或者世安代知道——
那双汪如虹影的眼睛,承载着无数哭泣亡魂。
可能这就是宗潇听得到哭声的原因。
“嘿。”
贺瑾秋顿住脚步,回头看过来。
红莲花站在巨木之下,身上亚麻色的衣袍稍稍显出一点旧相。
她和猛古的时候大不相同了,跋扈而尖嫩的气质收敛起来,身上有种简洁的,如同冷雪般的漠然感。红色的眼睛看着贺瑾秋的绑带,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没有注意到我。”红莲花说。
确实没有。
贺瑾秋总算把在脑海盘旋不绝的种种事件压下,他摁灭了烟,转身朝红莲花走去,他每分每秒都在想着这件不愿相信的事,每分每秒都是。
……该怎么办?以后要怎么样?
当珍视在心坎的人变成死亡堆积如山的存在,当真相流露,在宗潇依然不知道的时候,这件事要怎么办?
“你要见我?”贺瑾秋问。
他大步走向红莲花,林地里阴翳暗淡,雪落在枝桠上,因此地上只有稀稀索索的一些白,像是发霉的菌丝。
红莲花点头,她的背后突然扑起一团凶烈的黑影,一截冒着烟的硬亮钢具被黑影拿在手里,彪狠地横挡在红莲花和贺瑾秋之间。
贺瑾秋微微有点吃惊。
“沙鲁?”
红莲花低声道,“放轻松。”转过身的时候,黑影就吹散一样化了,“跟我走吧。”
她向斜坡而下,贺瑾秋跟在她的背后。
他们来到红莲花暂住的房屋,在河谷上方,视野开阔了一些,但确实是藏在树林里。河面结了冰,白花花的,河边的草叶萎缩地顶着满头雪,没有风的时候这里异常安静。
红莲花开门,推门,背后的黑影涌动出沙鲁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了贺瑾秋一眼,又消失。
“坐吧。”红莲花随手指了一下木墩削的椅子,熟门熟路地向后一坐,脚向后一踏,踩得稳稳,“我是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
“我知道猛古的科考团是谁杀的了。”
贺瑾秋无声地看着她。
红莲花似乎也不拿贺瑾秋当个客人,连杯水都没准备上,总之很坦然就解释起来——“沙鲁死后,他的灵魂化作魔怪跟随着我。”
她的手掬着黑影,黑影团团地围着她游动。
“我因此继承了他的回忆,我看到了那个灰斗篷戴面具的女人,她脖子上有掐痕,你记得吧?”红莲花问。
贺瑾秋颔首。
“你们查出她是谁了吗?”
“查无此人。”
红莲花微微地笑了一下,笑意里依然可见当时的那种尖锐情绪。
“山洞里的人都消失了,遍地是灵魂的躯壳。”红莲花道,“那个女人把所有死人都变成了石头,外面是蓝色,里面红黑的那种石头,然后全部带走。”
红莲花静了一会,看着贺瑾秋,表情细微地忍耐着那种噤声的悚然。
“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为什么这个表情?什么表情?
“……继续说。”
红莲花似乎因为贺瑾秋命令般的语气感到有点不快,但还是接了下去,“他们离开猛古境内之后我就无法追踪了,不过他们刚来的时候,这个女人脱过面具。”
不想被贺瑾秋指使做任何事情,红莲花自己站起来说道,“我已经画了这个女人的脸,现在就能给你。”
这是一张还算漂亮的脸,白纸上用铅笔涂画,画得还很真实。
右眼下到半片脸颊上,交错的胡乱伤疤留下痕迹,因为浸染墨迹,所以就像是受过黥刑,变成一块相当扎眼的脏污颜色。
“猛古之后的下一个目标是芸南省玉龙雪山,虽然你现在知道已经算迟了,但你之前应该不知道吧?”
“不知道。”贺瑾秋深深皱着眉头。
红莲花点点头,对着贺瑾秋静静坐了一会,才开口问,“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红头发大少爷呢?”
“他有事没一起来。”
“他姓宗,对吧?”红莲花又问。
“嗯。”
“他是星国三大姓中的那个宗吧?”
“嗯。”贺瑾秋看着红莲花,不好的预感跳突在心下,变成一种勾进肺腑的隐创。
“她是宗家的人,这个女人。”红莲花的语调很平静,但听起来很突然。
“她和猛古分部的宗家代理接头过几次,应该是宗家代理的上级。”
-
宗潇这几天就窝在对门的自己家里,一闭关就闭了个彻底,一点出门的意思都没有。
频繁出入于家门口的是夏天,夏天吃饭找沁元和沈杭坤,洗澡找沁元和沈杭坤,溜自己找沁元和沈杭坤,结束了一天活动,夏天又钻进宗潇的房间里和宗潇窝在一起睡觉。
宗少爷这几天醉生梦死,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也不吃吗?”金蓉问沁元。
“也不吃。”
“就这么一直睡?”金蓉大跌眼镜。
“对,反正我来来回回他都不出门。”沁元点头。
夏天听到动静,钻出一个狗脑袋。
“你们家宗大爷就这么一直睡啊?”
夏天小小声汪呜汪呜的,“也不吃也不喝的?”金蓉蹲着问,夏天又汪呜汪呜的。
金蓉站起来,看着沁元,沁元也看她。
金蓉震惊地怀疑道,“我好像听得懂也?”
夏天钻回去,把门把手压了,让她们俩进门。
门里的空气很封闭,因为很久没人住了,简直没人气。贺瑾秋的宅邸还在修,所以宗潇把门一关就根本不出自己家门了。
一盏灯不开,一点气味没有。
金蓉毛毛问,“还活着吧。”
夏天跟金蓉汪呜两声。
沁元跟金蓉做贼一样推开卧室门,里面的窗帘半拉着,床上的光不算亮,空调倒是开着,床上的大少爷裹着被子包头包脚,一点衣角没露出来。
夏天蹬蹬蹬跑过去,一个飞跳上床,撅着黑黑的狗屁股摆尾巴,鼻子拱到宗潇被窝里的脸边,蹭哼哼的。
“他不饿吗?”金蓉难以置信。
沁元的关注点比较全方位,她指了一下地上的一堆衣物,“……宗潇没穿啊?”
“宗潇?”金蓉叫他,“宗少爷?”
“宗阎王?”
“小白脸?”
金蓉毛都竖起来了,拉着沁元走到床边,“你看一眼!”
“我难道不怕吗?”
“你是代理也?”金蓉问,“我只是人事部的办公族。”
沁元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味道干干净净,总之应该是没死了。
她掀起一点被子,看到毛绒绒的卷卷红毛,玉色的后颈。
伸手贴了一下,放心下来,“活的。”
金蓉伸手掰过宗潇的肩,发现人宗少爷里面有穿,换了套睡衣,不是光溜溜在睡觉。
几天不吃不喝,宗少爷一张玉面还是明皎皎的,睡得昏天黑地,也不影响人家当睡美人,现在被她们一直弄才醒过来。
“嗯……”宗潇眯着眼睛看她们俩,随手把夏天揽被窝里,“……干嘛?”
金蓉战战兢兢,“宗少爷,宗同志,你知道你睡了几天吗?”
宗潇一个翻身把狗焖怀里了,“不知道。”
“快四天了,大少爷。”金蓉推推他,“你不吃不喝四天了,你别死在床上。”
“不会。”宗潇闷闷地在被窝里答,困得还有点鼻音,“别吵。”
“你怎么就一直睡啊?”金蓉操着一颗老妈子心,“贺代理不在怎么感觉你就要死掉了,你真的不会死掉吗?”
宗潇状似没听到,无言地睡他的,半晌后翻过身,手在金蓉的脑袋顶摁了一下。
“别吵。”
沁元看了一会宗潇,觉得他好像确实不渴不饿的,“你真的不吃饭吗?沈杭坤跟我刚下班,做了你的份了。”
宗潇埋着枕头摇头,脸颊还泛着一点暖色的红。
“金蓉给你推了几个委托了,再推下去上面要怀疑了。”沁元耐心说道,声音清清的,像是夜色坠下的流水,“这两天你跟我们出一趟委托,做博物勘查的,就在星都,不远。”
“不要。”
“那就说定了。”沁元浅浅淡淡的,好像没听到宗潇说话。
金蓉弯下腰,在宗潇的红发上揉了揉,“大少爷。”她放轻声音说,“我听说贺代理这几天就会回来,不过不知道是哪一天,国安代这里还没接到他的消息。”
宗潇睁开一隙的眼睛,纯粹的天穹绕着猩红日轮,瞳孔因为暗光而稍稍放大,然后他又闭上眼睛。
金蓉笑着捏了一下宗少爷的脸颊,“你是不是很寂寞?”
“没有贺代理,有个宗少爷很寂寞。”
夏天歪着脑袋看宗潇的睡颜,眼睛圆圆大大,傻乎乎的样子。
“……我才不寂寞。”
沁元也跟着笑了,“宗潇,这两天贺代理的房子就要修好了,国安代问我你为什么要拆家呢,我说贺代理不在没人管得住你,想发脾气就拆了。”
宗潇不说话也不睁眼,像是已经浸泡在他半睡半醒的感觉里了。
沁元拍拍金蓉的肩膀,“不吵他了,走吧。”
金蓉起身道,“有事打电话噢。”
沁元和金蓉一前一后出去了,宗潇翻身在床头桌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再把亮面盖在桌上,手缩进被窝里。
……国安代,竟然不知道血老奴来过。
因为他,血老奴要对秋动手——背后是宗泫仁他们吗?
不是,很有可能,因为治疗瑾春他们都能做到了,按道理也不敢来挑衅他。是,也存在可能,因为贺音和瑾春留在宗家……说不定会从沈家抓住的把柄变成宗家抓住的把柄。
宗潇在暗淡的房间里睁开绚烂的眼睛,又从床头把手机拿来,打电话要嘱咐蛮婆。
……他不能跟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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