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元看金蓉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半天。
“你不进去吗?”
金蓉的头发里砰然炸开麻雀毛,大吃一惊地转过来看沁元。
“你吓死我了!”金蓉此时也不忘做贼一样小声说话,“吴闻想来问问情况,我是想问现在是怎么样,好几天没看见宗少爷了……”
“那你就进去看看?”沁元拎着盒饭,推了门要往里进。
“我不敢。”金蓉摇摇头。
沁元惊讶地回头看她一眼,“怎么了吗?”
金蓉想想被贺代理挂了的电话,又摇头,“……没有,就是觉得他们心情不好。夏天怎么回事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沁元轻轻摇头,“不是问的时候。”
夏天来了国安代,主要是沁元和沈杭坤养,这么段时间下来培养得可有感情,饶是沁元是一个经验丰富见惯别离的代理,回家还是想起来就偶尔掉眼泪,再就是按照惯例避免去回想。
沁元换了拖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扭头问金蓉,“我怎么这几天没看到吴代理?”
因为吴代理也不敢来见贺代理。不过话不能这么说,沁元又不知情,金蓉拿出准备好的说辞道,“跟芸南那里有交接呢,说是最近很忙。”
沁元点了个头就进去了。
金蓉巴巴地干等好一会,沁元把昨天的饭盒拎出来了。
沁元看到金蓉还歪歪脑袋站在门口,整一个大麻雀不敢进窗,看着很好笑,沁元笑起来问,“蓉蓉你不上班呐?”
“我还想问呢,你不做委托的吗?居然有空做饭还送过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宗潇嘴叼,我不做就让沈杭坤做,实在不行再吃国安代的定食。”沁元换换鞋出来,“贺代理醒了。”
“醒啦?”
“嗯。”沁元多看了金蓉一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了吗?你怪怪的。”
“没有啊。”金大鸟儿矢口否认,“他们怎么样?”
“挺好的,没什么,他……”
“大鸟儿?”宗潇从卧室边探出头,“你为什么不进来?”
上次见到宗潇还是贺瑾秋走火入魔的几天前,现在的宗少爷和当时的状态大相径庭,看起来很放松。
金蓉于是招招手叫宗潇过来。
宗潇微微露出一些茫然又好奇的神色,“干嘛?”
“贺代理怎么样?”
“检查的数据都没什么问题,说是在可控范围内,不用担心。”宗潇如数家珍地背得很有条理,“要注意休息,在伤口愈合前不要过度劳累,保持平静的心情,按时吃饭,早点睡觉。早晨复查过了,醒了就确定是没事了。”
金蓉点点头,“好。”
“你不进来吗?”
“要上班呢。”金蓉往外走,“你也是要注意休息啊,别把自己吓死了。”
宗潇点点头。
沁元和金蓉都走了,宗潇才转过身,声音被掩在门后,但听得出来贺瑾秋在和别人说话。
……谁?
他放轻脚步往卧室那边踱过去,虽然南北通透,但客厅的窗帘拉着,白天的光亮被遮去一半,室内有种清爽的、披纱似的透明。
卧室里不开灯,尽可能杜绝了贺瑾秋身边的光源,宗潇的眼睛不受影响,所以来去几天都暗着,除非医生过来。
他这几天几乎没睡,但非常清醒,代理的身体在需要的时候能够压榨出尽可能的素质,宗潇时不时在贺瑾秋的身边眯一阵,然后就睁着眼等贺瑾秋醒过来。
是秋没错,秋在打电话。
谁给秋打的?还是秋在给谁打?
这几天里没人给贺瑾秋打过电话,现在为什么在打电话呢?明明已经醒了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是秋的话,是特地在他不在房间的时候才打吗?
宗潇盯着门缝里,黑得渡不出一点亮的卧室,房间里气流平缓,周身显得很静谧,因此心跳就变得格外清晰。
……秋希望他不知道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宗潇听到贺瑾秋说,“这种事已经保密到连大代理都需要隐瞒,之前有这种事吗?”
时间安静了片刻。
“嗯,你也多注意。”
电话应该是挂了,卧室重新归入一片无声无息里,有时候过分的安静会让宗潇觉出一些飘渺的虚无。小憩的每个断续他都会突然睁开眼睛,真实感丢失得干净,黑暗、无声,被窝里沉寂得简直不好发现动静。
于是惊心的感觉就会一把攥住他,神智像是倒进脑子里,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
然后就需要凑到贺瑾秋的脸边,去偷偷接触他的呼吸,摸到贺瑾秋的皮肤,和他贴一贴额头,这样一切又脚踏实地起来。
疲倦也就是在这一刻才血流一样涌回身体里。
……现在,他要装作没听到吗?
宗潇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当然对于两个大代理来说,动静是很清晰的,贺瑾秋正在观察自己的手。
这几天宗潇整天整天和他呆在一起,毕竟让他做委托完全是痴人说梦,这样做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贺瑾秋确实能够很好地得到休息,而且愈合的速度也很快。
贺瑾秋抬头看他,宗潇走回床边,跪上床,然后就躺回被窝里,熟门熟路钻到贺瑾秋身边,额头贴上贺瑾秋的腰。温度在额前,勾起他昏昏的睡意。
秋在和谁打电话呢?
眼尾和脸颊被绷带触碰,是很轻缓的抚摸,贺瑾秋低声道,“睡吧,这两天应该不会有别的事。”
宗潇心里正在想,秋为什么不说打电话的事呢?难道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但倒是没睁开眼睛,只把贺瑾秋箍紧了一点,“你也睡。”
贺瑾秋的唇角微微挑了一下,又恢复成一条黯淡的线。他躺下来,宗潇于是就窝到他的身边,呼吸是交抵那么近,身体的亲近带来一种真实、又不能深究的安心。
“疼不疼?”宗潇喃喃着问。
“不疼。”
额头收到一个吻。
“手呢?”
“好多了。”
鼻尖被轻轻亲了一下。
“你最近不要接委托。”
亲吻落在唇瓣上,答复得很安静,宗潇又黏过去一点,恨不得骨头都长在一起——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知道贺瑾秋偷偷干嘛去了,自己知道什么了,他还可以不让贺瑾秋知道,这样多好。
贺瑾秋被宗潇这么穿手叠脚地挨着,蹭着鼻尖低低笑他,“这么想我?”
宗潇满脸哼哼地不说话。
唇角又被浅浅地亲了一下,“还是想了?”
宗潇一下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他,牢记医嘱的人整个表情简直就是医嘱的翻版,容震撼、心惊、痛斥、痛心于一体。
“你疯了?”
暂时忘掉那些烂事,唯独只有他们俩的话,空气好像就变得绵软下来,是那种烘烘的棉花糖,要在锅里软成白白云朵。
贺瑾秋闻到独属于宗潇的,浅淡,又让人放松的暖呼呼味道。
总是让贺瑾秋联想到薄薄的、在碗底流淌的奶油。
“我们慢——”
话还没说完,贺大代理就被宗潇想都不想地捂了嘴,“不要,等我确定你全好了再说。”
“复查不是说好差不多了?”
“不行。”
说不行的人本身就没什么原则性,所以偶尔的原则被条件推拉半天,砍价一样来来回回总算谈拢了。
入秋的天气没开空调,日头是很亮的,然而北方的秋意却非常凉爽。卧室兀自泡在旖靡的黑暗里,匮乏的氧气和熟悉的气息让宗潇有种脑子化了的幻觉,思绪在哪一瞬间断了?不知道。
刚才躺进被窝的时候,床上的温度还舒舒爽爽,现在就跟熔热又贴身的沼泽一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反悔了,不过这时候属实太晚。
宗潇脑子里糊糊的,思路像是浪上的沫,偶尔拍起来一点。原则这种东西时有时无的,果然有了就该遵守……
他好半天从床上翻坐起来,扇了扇衣服,贺瑾秋问他,“要去洗澡?”
宗潇回头看他,被热熏得表情有点白,点头。
贺瑾秋看他不吭声好可爱,逗他,“可是我手疼。”
宗潇看了他一会,脑内天人交战的时间也就几秒,然后往后一倒,具有伟大精神地躺下了,咽了咽才语调居高临下地施舍起来,“那不去了,我躺一会就睡。”
贺瑾秋没忍住开始笑,宗潇被他吸引着望过去,“干嘛?”
“我开玩笑的。”
宗潇腾地一下翻身撞过来,被贺瑾秋捧住脸,就对着眼睛瞪他。
绷带和脸蛋有着显明的摩擦力,触觉是没有的,不过倒是能碰到宗潇脸上的温度。闷在被子里久了,就像被蒸过的桃子,软红的、湿润的,让人觉得心底能一而再地陷落下去。
瞪了一会,宗少爷顶着哼唧的蝴蝶脸躺下,顾忌着贺瑾秋的手没有闹他。
“潇潇。”贺瑾秋把他抱到自己的腰前来,低头在他毛绒绒的后脑勺上亲了一下,被宗少爷后抻的手推了推,很有脾气。
“潇潇。”
宗潇一会就没脾气了,侧过脸贴在贺瑾秋身前,小声问,“我还没进来前你在打电话吗?”
“嗯。”贺瑾秋无波地应道,“跟百里打。”
宗潇看着空空的黑处,他看了一会,感觉到贺瑾秋埋在他颈后的呼吸,以及安静,又安静下来,没有后续。
跟女魔头说什么呢?
……可以问吗?
之前也是这样,都需要他来问吗?
还是说这件事真的是在说宗家,所以不好在他的面前提起?
不能问。
宗潇的视线看着空空的黑处,然后转向下一个角落。
他不能问。
-
烟丝袅袅地飞散开,被模糊的光很快又清晰起来。
“大哥。”最后是忍不住寂静的宗泫义又开了口。
“嗯。”
“我觉得没有刺激的话,贺瑾秋很难立刻答应什么——”宗泫义皱着眉说道,“虽然十有**他会答应下来,但是世安代评宗潇大代理这边……”
宗泫仁轻轻拂开他的话,“泫和怎么想?”
宗泫和拜了拜,“大哥,我觉得三弟这么想没错,杀一个代理,和杀一个大代理,那完全是两回事。”
宗泫仁的视线定在虚空一点,他默默地,没有说话。
“这些事得赶在评选大代理出结果前,世安代那边还要看星国的意思,所以这件事我们能压一压。”宗泫和继续道,“贺瑾秋能拖,但我们拖不了。”
“大哥,不然让二哥去见见贺瑾秋吧?”宗泫义抬起头,“二哥的话,贺瑾秋一定能被他说服。”
宗泫和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我亲自去一趟星都……”
“不用。”宗泫仁打断道,“先不用见他了,泫和去给沈家一点提示,沈家现在——”
宗泫仁顿一下,抽进一口烟,再慢慢地,连着话一起吐出来,“肯定要比我们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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