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难受

百里剑英的瞳孔收成极为渺小的一点——其间亮光瀑射,显出一种惯于杀戮的残酷忍耐——

青影巨大,冲至面前时给人一种心神俱慑的咄咄感,好像当头压来的棍影,要从天灵一劈两半。

百里剑英咬得颌骨紧绷,牙都微颤。

身后无处可退,再退就是躲闪不及的金蓉和吴闻,她闪身一步,后面就是两条人命。

大张的虫口咀嚼般重重内合,百里剑英心跳错漏一拍,眼眸却没有瞬间闭上过——

就是撕掉她半边脸,也没有合眼的必要。

在那危机之危机的时刻,好像投影卡顿,整一青影浩浩一震,如流光碎落,入水般噼啪摔成漆黑的虫壳。

那点缝隙微乎其微,但贺瑾秋紧追而来,乌木刀口划开相当暴烈的暗弧,从指尖、指骨,及掌背激怒般竖起又上延至小臂的青筋,还有紧绷到肌理条块分明的臂膀,都猛然让人在狂跳的心声里溢出圈兜不住的哗然恐惧!

金蓉看不分明,但压感冲袭而来,她和吴闻一并被吹靠上墙,霎那间怀疑自己神魂都要俱散了——

救命,再也不要跟大代理一起出门了!

好像新手直接进入满级大佬的战神场,人家穿神装开暴击,他们光脚拿着遮羞的布片抱头鼠窜。

这还没完。

双刀一经突刺即刻钉死,封条上的青光在闪烁中萎靡垂落,在半空败成飞灰。

这人形偶笑意不变,似乎在干枯的时刻就维持着这样的笑,胸腹已然穿钉凹陷,倒退着,干臂向后悬挂,腿骨在倒行的时候节节折断。

贺瑾秋面色骤寒。太容易了。

魔怪漆黑的气息像是燃烧的烟丝一样,从刀头切下的裂口中缓缓涌出,覆入刀身。

百里剑英看到这一幕,紧紧地皱了一下眉头。

吴闻惊道,“贺瑾秋——”

百里剑英抬掌一屏,“只能这样。”

不过五秒,死气好像再也压抑不住,仿佛积压到极致的爆发或者呕吐,从刀下飓流般狂澜而来!不过半掌宽的伤狰狞撕裂,无光的孔洞内裂开逼人的黑芒。只一次呼吸,死气就像迎风吹长的火焰,把木刀吞入其中,再就着贺瑾秋的手臂,一路直扑上去!

难以相信,这么窄小的囚室内能刮起这样惊天动地的狂风,贺瑾秋总是散在背后的黑发顺风扬起,黑影缭绕得宛如波曲震动,整座旅店好像都要被拔地吹飞,更不要说吴闻和金蓉!

吴闻大风大浪见多了,反应奇快。这边百里剑英是后抽弩箭,从肩轴一摸就弓腿狠厉砸地,锐簇下火星扑飞,但马上被劲风熄散。

百里剑英整个人简直是锤挂在地,免得直接被死气掀开,吴闻早在半秒之前就抱着百里剑英的小腿,全无疑虑地勾在百里剑英身上,姿态非常羞耻。

两个人一路后溜,箭头刮出好深一条沟渠,最后是百里剑英又伸手扒住铁门边的墙根,才堪堪止步在门内门外。

至于铁门,一早就撕着墙没影了,金蓉好在还是只鸟,含泪长长一叫,随风振翅不知道刮哪里去了。

三个人顶风死撑了片刻,旅店和他们比不了,根本挨不住,屋顶天女散花飞光了,就他们仨连着地基在烟雨迷蒙的雾色里咬牙死顶。

天光灰灰,等风过,吴闻好不容易睁开眼,先摸了一把头发,怀疑这风要把他眉毛头发都薅光了。

发现没事,还行,从趴着到坐起来,什么也没贡献但气喘吁吁地看向贺瑾秋。

雨似乎在半空顿了顿,继而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阴冷的气息从地面,带着惧意,苗芽般的钻起,被雨水润泽,笼得漉湿。

阵法破了,虚渺剔透的炽烈凤凰影终于如流水袭空,从地面下拍翅向上,仿佛是焰色的星河流淌,让人连呼吸都震撼遗忘。

它清啸着钻入雾色的天穹里,混入云际中消失,魔怪的存在感此时才从地上暴露出来。

贺瑾秋刀尖下指,终于搞清楚了这地方的阵法。

就是这个阵法把传说级别的魔怪给“藏”了起来,所以一般人很难在凤凰城感觉到魔怪,又搞不清楚灵气的去向。

灵气滋养阵法,阵法藏匿死气。

人形偶没了,地上剩着几个圆溜溜的石头。

贺瑾秋别说两手漆黑,连小臂到手肘都黑了。

他缓了一下神,也就一两秒的时间,百里剑英看他那手脸色就冷冰冰的,“你还……”

贺瑾秋微微摇头,看了她一眼。

“我去找宗潇,你们把石头收起来。”

他用鞋尖撇了一下地上的石头——那石头和小龙的石头、世安代的石头无异,就是团着火色的蓝色圆石,中心无光,和宗潇的眼睛奇像。

贺瑾秋把刀一收,来不及把手绑上,绷带要系的话面积也太大——现在那个娇气嘟噜的还不知道在哪躺着,是死还是活——

他一遁就走,吴闻把身上破布条似的西装一脱。

“他没事吧?”吴闻问,“现在他状态还行吗?”

百里剑英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

千金,其实应该算是万金的宗少爷平躺在地,余毒还在体内,他有点头晕恶心。

宗潇躺半天了,阴森森的气息被狂风一吹,冒出点点滴滴的魔怪味,雨开始下,淋得他满脸,又没力气翻身,索性闭着眼暗自辱骂贺瑾秋。

贺瑾秋来的时候宗少爷都被淋得透湿了,脸上的血被洗得一道白一道红,把刚到的贺瑾秋吓了一跳。

宗潇睁开眼睛,平放身侧的两手没力气动弹,只竖起一根中指,默默表达了他的心情。

看样子确实严重,身上的伤糊着血,血里渗着毒,黑线一样的毒在血里往下淌。

贺瑾秋看他还剩口气,脸色好不到哪去,近看就更发现宗少爷那漂亮的蝴蝶脸白得泛青,眼底稍稍红着,血丝分明。

“能起来吗?”

宗潇看了他一会,终于张开嘴,低微道,“……孙子。”

人宗少爷都成这状态了,他在前面被拖着过不来,好像也有他的一半错,被骂也不亏。贺大代理把宗潇扶着坐起来,摸了一下他手感绝佳的脸颊,凉冰冰的,倒没发烧。

这一摸了不得,宗潇垂着眼睛,皱了一下眉头,微微张开嘴唇,好像晕得厉害。

“宗……”

潇字还没脱口,宗少爷嘴里就稀里哗啦地涌出血,也不像是吐,就是止不住地漏出来。血都紫了,源源不绝地,把贺瑾秋漆黑的手臂染得全是血腥——

“宗潇!”

宗潇吐血片刻,气息不匀,但好说歹说停住了,贺瑾秋抹着他嘴边的血,感觉这地方阴冷得要命,血都要被宗潇吓冷了。

他一没想到宗潇对上的这么毒,二没想到铁打的宗少爷也能血滋呼啦成这样,摸药瓶的手都有点抖,问他,“好一点没有?”

宗潇眼底全汪着泪,漂亮的眼睛更红了,泪珠全濡在眼睫上。少爷的睫毛团团簇簇,像两弧打湿的花绒,皱着眉很苦的样子,呼吸有点冷。

宗少爷摇头。

“冷。”

贺瑾秋给他喂了药,想带他走,但不能松手,一松手宗潇要么前磕要么后仰,总之是坐不住。他们穿夏装来,真没什么能脱给他,但宗潇这么淋着冷着也不是办法,“我背你回去。”

“没力气……”

真没力气,宗潇这会不是捉弄他,连笑都笑不起来,半眯着眼看他。

“坚持一下。”贺瑾秋托起他,先把宗潇扶着站起来,结果举目四望,方圆几百米内那是一棵树都没有。

宗潇才站一下就要闹起来了,“我不要站——”

本来是想先让宗少爷靠上树,他再把宗潇背起来,奈何这地方已经被宗潇彻底糟蹋完了。

别无选择,贺瑾秋一个矮身一下把宗潇背上来,不出所料,宗少爷被顶出口烫血,还呛到,咳得有气无力掉眼泪。

“你特么……的……”宗潇咳完,费好大力气把手搭到贺瑾秋肩前,埋着头把眼泪和血全蹭到贺大代理背上,闭上眼哑着嗓音什么都胡乱开骂,“贺杂种……都是你……慢死了……等我好了就弄死你……就是你的错……”

贺瑾秋背着他往回走,阵法一破,也就一条路,很好走。入目的景象阔达,没有什么绿林掩映,灰天坠下淡光,脚下全是一深一浅被搡过的土。

“难受吗?”贺瑾秋问他。

像是背着一只毛绒绒的大型动物,软乎乎的湿发拱在他颈后,手脚都耷拉着,很没劲,骂人都没力气。

“难受……”

“难受就好一点再骂,先休息一下。”

宗潇哼哼两声,眼睛一闭难得乖乖安静下来。他眉目很俊朗,此时稍稍皱着,像年轻又纨绔的公子哥喝大了,被人带回去,有点置气的样子,满脸幼稚的不高兴。

等他们俩回来,看到金蓉也回来了,金蓉的羽毛乱糟糟的,一双麻雀眼睛滴溜,“宗少爷身上好多血啊!”

宗潇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是装睡,反正闭着眼当死人。

百里剑英看了他一眼,没管他难受不难受,很无情问,“魔怪收拾清楚了没有?”

这个问题贺瑾秋大致清楚,因为人形偶那片刻的差别很明显,不过究竟怎么样只有宗潇清楚。

宗潇装死半天,几个人静静等他,他半晌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很不想搭理。

吴闻看宗潇那样是不能耽搁,给他们打上伞,催促贺瑾秋赶紧往回走。

金蓉在旁边紧张兮兮地,被吴闻揣在臂弯下,“会不会出人命啊?”

百里剑英目不斜视,心里十分有数,“他要是在原地等着就不会。”

宗潇好歹被她说动了一下,在贺瑾秋背后很没力气地蹭了蹭,脸向着外边呢喃抱怨道,“——不跟她好。”

贺瑾秋没说话,确定他状态还行,唇角就放松下来,走得很踏实。

“你们不先遁回去?”金蓉转着个麻雀脑袋问。

“宗潇现在遁不了。”贺瑾秋回答道,“他难受。”

宗潇好难受,难受得都不折腾人了,被贺瑾秋背回去,一路安安静静,就偶尔很不舒服才挣动一下,其他时间都很乖服,好像都没脾气了。

才刚要走出树林,就看到李老头站在这一侧的口边,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几个人略略惊讶地愣了一下,李老头抖了一下雨衣,看到身上很是狼狈的几个代理,他样子好像有点害怕,但心里有数也还算镇定。

“……去我那里吧,那边人少,你们这样不会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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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代理人
连载中王潇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