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晃荡,凉风吹在脸上,贺瑾秋本来也才轩起一点醉意,这下吹得全醒。
宗潇哼哼地在他身边哼不知道什么曲,很不成调,但心情很好。
还不肯他背,要自己走。看月亮,是两个,星星,确实满天,不怕光的眼睛眯起来,竟然嫌弃星星晃眼睛。
贺瑾秋没说话,但宗潇的心情好得没谱,拍了拍贺瑾秋的脸颊,“真可怜。”宗少爷含含糊糊,笑得倒很灿烂,“喜欢的人亲你一下,话都不会说了?”
回国安代,路上碰见谁贺瑾秋都记不清楚,宗潇早迷得找不着北,人见了也跟没见一个样,再说了,宗少爷人就是个大爷,大爷还管你谁是谁?
碰了面,要么是人,要么是鬼,他全当看不见。
进了房间,和服整整齐齐码着,开灯才看到门里精致秀丽、别有洞天。
左走是铺上的寝被,右边顺上去是汤池,烟还缭缭,雾色袅袅旋起。
宗潇跌撞着左拐,绊了一下台阶,贺瑾秋抱他都来不及,两个人一道顺着门边滑下去。
“痛痛痛——”
宗少爷挣扎起来,贺瑾秋没忍住在他身上收着力气拍了一把,“好好走,这才多远。”
“你打老子——”
“你咬我怎么不说?”
“老子那是亲你。”
贺瑾秋没忍住,笑起来。他低下头,绸缎后的眼睛微微阖上,在宗潇原先白得透净,现在粉得发烫的颈后寻到被烧热的暖馨。
宗潇一捂脖子,侧过脸看他,“偷袭我。”
“快进去。”
宗小狗手脚并用,往前扑腾几次就摔被子上了,抻成长长一条,又一个翻身,自己揉了揉被清酒烫得不像样的脸颊。
“空调开了吗?”
“开了。”
“那怎么这么热?”
“你喝多了。”
宗潇泥泥糊糊不知道说了什么,躺着眯起眼睛,南红的睫毛里绘出一线天,好像叠手偷看天光云影,析出几许朦胧的意味来。
“关灯。”宗少爷下命令,语气斩钉截铁。
“还没洗漱,我扶你起来。”
“谁要你扶?”宗潇嗤之以鼻,“快点关灯。”
“你要睡了?”贺瑾秋站在房内,显得天花板很矮,远远一张木几宽阔,上面展开一大束插得细巧的鲜花。
“没有。”宗潇正反着手贴脸,自己热得要命,语气都躁起来了,“让你关你就关,你怎么那么废话?”
贺瑾秋打量了宗潇片刻,不能更确信宗少爷现在的的确确正在发酒疯。
耐心都不能说是没有,直接告罄了开始往负数走,宗潇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自己起来关灯。
贺瑾秋没敢拖,等一下宗潇要闹得全部人都知道他喝嗨了,这还是在霓虹,还是在任务前期。
大灯关了,房里泅渍的全是暗色。一盏橙灯燃在插画后,花影低柔,贴上墙,流到地上,涂到被子微小的折痕里,描得深了层颜色。
“还关吗?”贺瑾秋问的是最后那盏灯。
宗潇摇摇头,“你过来。”
贺瑾秋撤了手,走到宗潇面前蹲下来。
宗潇想干什么?他猜不出来——为什么要来国安代?为什么要放任沈家的代理留在身边?怎么会还把虚室生白和大千化术告诉他?
为什么偏要和他住到一起?为什么要说他的眼睛好看?
现在又为什么要关灯?为什么要他蹲在这里,距离这么不近不远?
呼吸着的全是空调降下的温度,偏偏又哪里都惴惴,好像倾吐的全是郁郁挤压的燥热。
什么都想不清楚,却并不是因为不去想,恰恰相反,他想得那么多,但想得越多就越不得其解。
宗潇的眼睛是为什么?宗家又是如何?沈家到底想要什么,宗潇藏着不肯说的又会是什么?
面前的宗少爷睁着滚烫的眼睛,因为光太暗了,看不清眼底的颜色,只是一圈深,一圈淡。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好像是一种恶作剧,但又因为不能确定,所以贺瑾秋等在这里。
不是因为不甘心,反而就是非常甘心。
宗潇出手的速度奇快,加上半个月被贺瑾秋练得更上一层楼,这么突兀的一下就是贺大代理都微微恍神。
前胸的拽力打破平衡,宗潇不管不顾往后一躺,直接把贺瑾秋都牵扯着摔过来,一下砸到他身上。
地面垫着榻榻米,碰撞的动静隔着被子,闷闷地显得压抑。宗潇痛得闷哼一声,但半点不松手,就把贺代理拽在自己跟前,又撩起唇角,面上全是不怀好意的笑影。
“宗潇——”
宗潇松了手,很随意地揽上他,好像借着力挂在枝梢上,眉眼里满是光。
他上身微抬,调弄贺瑾秋似的舐了一下贺瑾秋,仿佛是夜曲的微浅前奏,再凑上去,吻进他的唇里。
恍惚间贺瑾秋不由得想,宗潇是不是这么对过他宅里的女佣,不然怎么这么熟门熟路?
他撑在宗潇身上,被子被压在掌下,触感很绵软,以至于能感觉到地面的实感。
贺瑾秋被宗潇扯着发酒疯,觉得脑海里都要烧懵了,那种感觉不是轰堂大作,就只像是在熬煮糖汁。
冰糖化开,在锅里煎得迸溅,气泡哔哔啵啵,木铲下去,牵起一珠帘透明金线。黏稠、晶莹,全是甜,除了糖就什么都看不见。
柚子皮很苦,但渍了糖就变得软粘,雪白变成半透明,好像细胞都被穿了心。通透,又朦着暧灰,被糖汁骗得团团转,都不记得自己本来是苦的,不该这么甜。
酒真不是好东西,想拼命记得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只看得到眼前,只知道是谁在吻他。刚才还觉得宗少爷熟门熟路,现在发现也就半斤八两,只是动作很亲昵,满口都是柚子味——
……柚子是这个季节的水果吗?
宗潇皱起眉,手还抓在贺瑾秋身上,力道不减,也不心。
“……宗潇!”
宗潇嘴里漫出点清清的酒气,云缭雾绕,嘴唇还微微肿着,好像是他被贺瑾秋咬了两口,不是他咬贺瑾秋。
目光是向上的,清酒氤氲在眼里,夏日星河满床倒坠,那映日的眼里尽是暗星。
“你没学过?”宗潇问他,问完咽了一下。呼吸烫得清,下肚的似乎不是清酒,应该是高度数的烈酒,脑子还在天旋地转,笑容却匿不住,从酒窝里滴滴答答溢漏出来。
“……你从哪里学的?”贺瑾秋要起来,被宗潇抓得动弹不得,额间一片火烧火燎,周遭那么暗,脑海里却亮得刺目,薄汗浸在体表,风都不能吹透。
“宗家教的。”
“你别——”
这两个字好像碰到了宗少爷的哪个雷区,宗潇猛地把贺瑾秋拽下来,两个人磕得闷哼,但宗潇顾不到疼。只像一瞬间炸花了毛的猫,张牙舞爪地要挠人脖子,“你特么的要说什么呢!”
刚才还黏得魂都要化了,现在又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宗潇眼里缀着碎冰,亮得透骨,不像醉了,乍一下连贺瑾秋都微微屏息。
“潇潇。”贺瑾秋的嗓音低下来,和夜色喑哑挽绕,“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喝得太多了?”
鼻尖和鼻尖隔着不到半指,吐息都在彼此吞咽,热意散不掉,就在他们的脸前循环,好像不能呼吸,所以连声音都得保密。
“你觉得我喝多了不带脑子?”宗潇的声音里压着火,意味明显,不配合他他说不准就要拆房子。
“等你醒了——”
“你怎么能这么婆妈,贺瑾秋?”宗潇龇牙咧嘴的,贺瑾秋突然发现宗家的阎罗王怎么生起气来还这么可爱——
但这种想法没维持到一秒,因为宗潇那张小狗嘴真不客气,只一口就恶狠狠给他啃出血味了。
“喝酒跟没喝酒有什么差别,你特么不是贺瑾秋是谁?老子又不是不认得你,你躲什么?”
贺瑾秋干咽了一下,嗓子热得难受,他定定注视着宗潇,通红的眼睛对在宗潇眼底,好像落入一口不知名的深泉里。
泉里除了他,根本就空无一物。
“……你忘了是不是?我还是沈家的代理,一开始——”
宗潇抬起双手拍在他脸上,“啪”地一声很脆。疼倒是还好,就是有点麻,宗潇不笑了,脸色凝下来,好像连醉都没醉过。
“你不喜欢我?”宗潇根本没管贺瑾秋刚才要说什么话,“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
“那为什么不可以?”
……太多原因了。他身上还有个沈家,贺音和瑾春都悬在上面,走路踩不到地。他是人魔混血的杂种,宗潇是三姓大家里谁都不敢触犯的禁忌——
要怎么办,该怎么办,应该和不应该,可以和不可以。
贺瑾秋看着宗潇,好像宗潇的眼里有种莫名的吸力,那种牵拽的力度夺魂摄魄,再张口的时候连话语都掩不住微微的颤意。
“因为……”
因为——
宗潇等得没耐心,不让他躲,拽着又咬他一口,咬得贺瑾秋嘶嘶出声。
伤口里的血蹭到宗潇唇边,好像精致的画上漫开了一点墨色。宗潇没太多反应,伸出舌头舔进嘴里,吐着一点薄淡的腥气,很不耐烦道,“我也喜欢你,所以没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也喜欢你。
翻搅的糖汁在收火后慢慢凝下来,金金的,没有瑕疵,人要是从旁边走过去,微微有点扭曲,还能看到人影。
“贺杂种,你就是贺瑾秋,贺是你那个贺,瑾是贺瑾秋那个瑾,秋是秋天的秋,我哪里不知道了?”宗潇一副真快被贺瑾秋磨蹭死了的样子,咬咬牙好像要掐他,
“老子是你宗大爷,没醉吧,够清醒吧?”
心脏也许是因为地心引力,拼命敲着肋骨,仿佛是在要一扇不能打开的门立刻大敞。
血顺着流,逆着流,烫得要抓狂,耳鼓已经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就唯独能听见心跳,还有在宗潇鼻尖盈盈的呼吸。
“贺瑾秋。”宗潇看起来已经上火了,语调收入一尾冷,冷得很明显。
“你欠收拾是不是?”
是错的。
贺瑾秋投降一样俯身,吻得一嘴湿漉漉的腥气,宗潇嫌弃死了,但皱着眉头没有躲。
谁让你咬这么狠,明天全球的大代理都一清二楚。
唇和唇错分的时候,柚子香像是被吓跑了,咽下去的只有铁锈味道。
贺瑾秋深深喘出一口滚热的气息,指骨扯入领口。垂着的眼睛阴翳而锐亮,没有须臾离开过宗潇。
人魔杂种的血液沸腾起来,彻头彻尾像是亟待进食的肆虐魔怪。
……没有什么不可以。
宗潇被他盯得没丝毫害怕,只露出一抹得逞的睨笑,直勾勾回望着他。
“贺杂种。”
“你是真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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